内观记（IX）-- 每日生活

行者之心

2021-04-16

前言
忘记是不是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道，真正的生活是回忆中的生活，因为只有在回忆之中，你才可以放下心中的一切期待，不安，焦虑，恐惧，和幻想，慢慢咀嚼，仔细回忆生活中的每一个片段，用心品味那转瞬即逝的激情冲动，检视内心那细小的涟漪，体验到生活的奇妙，学会赞叹和感恩。

打坐冥想
二十天课程中，当然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坐和冥想。每天的打坐，按时间段分可以分成三段：早晨，下午，和晚上。按类型分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自由打坐冥想，一类是强意志打坐(adhiṭṭhāna)。

早上打坐时间：早饭前两小时，早饭后三小时，共五小时；下午打坐时间：从一点到五点共四个小时；晚上打坐：从六点到九点共三小时，不过其中有一小时是听葛印卡老师的开释。所以每天满打满算可以打坐十二小时。

在这每天十二小时的打坐中，大部分都是要求比较宽松的自由打坐，可以随时调整改变坐的姿势，甚至中途需要上厕所也都可以。但其中上午，下午，和晚上各有一个小时属于强意志打坐，英文称之为strong determination，但老师通常用巴利文adhiṭṭhāna，这种打坐要求学生在整一个小时内，坐姿不可以改变，也就是固定两腿放的位置不能换，另外手也不能动，眼睛也不可以睁开。

这种强意志打坐虽然苦，但却非常有益处。经过这么多年，我清楚感受到如果我可以专注于打坐，没有太多杂念，那么这一小时打坐就会很舒服，很容易过去，但如果这个小时思想被一些思虑纠缠而不能专注，最后阶段可能会超级痛苦。不仅腿疼难忍，心情焦躁，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很多时候是咬牙切齿，数着呼吸，强忍度过。那时真是很怕每天的这三个小时，不过正如高强度训练是提高运动成绩的关键，如果能静下心来好好利用这三小时，不仅提升腿的抗痛苦能力，关键是可以大幅提升保持长时间专注的能力。

葛印卡老师每天晚上的一小时开释其实并非整一小时。十日课程时，开释时间比较长，每次大约一小时零一刻钟，而且内容轻松愉快，许多故事，对佛教基本理论解释得很清楚。十日课程的开释我已经听过十遍以上，而且是中文，英文都听过，确实精彩，对人启发很大。

二十日课程的开释要短很多，只有四十五分钟左右，中间有很多巴利语，不太容易听懂，但对打坐到一定程度的人，许多点都会带来特别的启发，所以期望下次二十日课程时可以再把这些开释好好复习一遍。

睡觉与做梦
内观课程期间，每天可以有大约八小时睡觉时间，晚上七小时，中午一小时。每次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因为平时长时间处于睡眠不足状态，课程期间会睡得特别好，特别是中午，有时一小时都睡不够，还可以多睡。

但慢慢的随着缺的觉补足之后，加上打坐本身的效应，人对睡眠的需求就会逐渐降低，后来中午虽然也在床上躺半小时，多半只是休息，保持继续观察呼吸和感受的状态，不指望能够睡着。

另外就是内观期间，人的梦会增多，也会更有趣，同时还有可能做一些情绪特别强烈的梦。

课程期间，我每天都会把梦记录下来，根据梦中情节和情绪，判断修行的状况。最近在读一本书《why we sleep》里面对睡眠与梦的作用做了详细的描述。特别是梦的作用非常不可思议，不仅可以帮助人疗愈精神创伤，还是创造力和灵感的源泉。那本书出自专业学者，所以书的内容都有真实科学依据。我个人感觉书中作者的讲述很有道理，但他没有研究冥想对梦的影响以及冥想对人思维，情绪，创造力的影响。根据我个人感受，应该关系及其密切，冥想不仅调整人的情绪，还可以大幅度提升人的思维创造能力。

每日三餐
内观课程期间每天是两餐一茶。晚餐只有姜汁可以喝。但这三次餐饮时间也是每天最为放松的时候。

中心的伙食当然谈不上奢华，但丰富，多样，有营养。因为全素，而且没有蛋类食品，所以蛋白有些缺乏。补充蛋白主要靠牛奶，豆奶，酸奶和各种坚果。好在因为每日活动量不大，所以蛋白的消耗也可以降低。

中心伙食虽然有局限性，但不知是不是真的出于服务者特别把爱心投入到饭食之中，每一餐都感觉味道鲜美。早餐虽然固定，但午餐却天天不同，而且差不多每天都会提供一些制作美味的小点心。

因为吃得少（不是因为限制，而是这样会有助于打坐专注），吃饭时会比较慢，细细咀嚼，特别有味道。另外早餐午餐吃完后，再冲一杯浓浓的咖啡，或者泰国奶茶，一小口一小口先在嘴里滋润口腔，再缓缓咽下，感受热热的饮料进入腹中带来的那份温暖的满足感，特别享受。我以前在家里，因为每天运动量大，喝水特别多，但都是咕嘟咕嘟大口咽下，完全没有体验摄入液体带给身体的奇妙感受。在中心，每天只喝四杯水（咖啡或者茶），这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品味，其中滋味真是大不相同。

锻炼休闲
每天生活打坐12小时，睡觉8小时，吃饭2小时，剩下2小时就是锻炼休闲的时间。

每日三餐后，我都会去散步，中心有一座小山坡，我每天会爬七八次。我带了可以记录运动的佳明手表，可以记录每天散步距离。这次20天课程，我坚持每天散步5公里，这样算下来，完成课程后，我也徒步了100公里。这样的运动量当然对于准备铁三比赛是远远不够，但足够让一个人保持身体健康而不至于因为长时间活动太少而得病。

在山坡上散步时，我有两次见到蛇。黑色的，大约一米半长。塔州共有三种蛇，全部都是毒蛇。我见到是一条虎蛇(tiger snake)，属于眼镜蛇科，有剧毒。不过两次见到它，它都是安静地从步道上穿过钻入林中。我则只是静静地站住，看它钻入树丛中消失不见了再继续走路。开始因为不能说话，见到蛇的事情也就没有报告。最后课程第20天，可以开始说话了，我才发现很多学生都见到了这条蛇。后来课程结束后，有人发来照片，才知道这条蛇不仅穿越徒步小径，在树林中穿梭，还在女生洗澡间的墙上盘亘了许久。

一般女人见到蛇会受到惊吓，尤其是毒蛇。但在内观中心，或许是受到这里宁静气氛的熏陶，人们不大会大惊小怪，似乎动物也可以感受到这里祥和。

除了每日散步外，我每天还会做一会儿瑜伽，并用滚轴对身体进行按摩。不知道是不是内观期间身体更加敏感的原因，感觉全身疼点特别多，头，眼，颈，肩，腰，大腿，小腿，脚都有好多痛点，按摩起来特别舒服，有人形容这种感觉是酸爽，不过回家后再按摩，不知道是这些地方自己恢复了呢，还是身体反应迟钝了，就没有那么多明显的痛点了。

塔州内观中心不同于昆州的中心，学生房间里没有卫浴，所以洗澡要到公用的淋浴处洗。天气暖和时，我差不多每天都会冲一次。不过再过几个月，天气再冷一些，恐怕就不容易了。

另外还记得我在开始时讲述的半夜起夜时听到的神秘脚步声吗？等课程结束时终于真相大白。男生厕所旁边有一道大门，通向女生生活区。课程期间，大门是锁着的，所以看不到另一边情形。课程结束后，大门打开，才发现紧挨大门另一侧的是女厕所。两边厕所相聚不过数米，中间有一道墙，想必那天晚上听到的是女生厕所那边传过来的脚步声，因为大门紧闭，当时没有往墙另一面想。

其他
内观课程期间的生活就是这样规律，表面上看简单轻松，重复单调，但真正的体会却每日不同。有时天气晴朗，令人心情愉快，有时让人幸福的如同生活在天堂，有时阴雨连绵，让人感觉沮丧，还有寒冷的日子，更给人孤独感。不过课程结束那天，天气却异常的好。气温也是那一段时间最暖和的一天。课程第二十天正好是星期六，可以说话了，晚上大家在宿舍门口闲聊。

这时一个人突然指向天空说，仔细看，能不能看到一道光柱。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见到远处地平线上有一道直冲天顶的光柱，非常壮观，只是因为天气太晴朗所以光柱反而不明显。这个人解释道，这道光柱是从MONA发出来的。每周六晚上它会开启一架巨大的探照灯，把灯光直射天顶。

算算我们这里距离MONA应该也有几十公里远，可以想象这道光柱是多么强健壮观。下次再去塔州，周六晚上一定要去看看MONA。

我说可惜天气太晴朗了，光柱不太明亮，如果有云或者薄雾，那一定更漂亮。

那人回答道，可不是，有一次下雨天，我在MONO欣赏这个光柱，那个大灯是从地面直射天空，你站住其中，抬头望去，可以见到天空中无数雨滴形成的闪亮光箭如同从天顶一个小点向地面连续射来。那一道道光雨的壮丽景象，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次课程，男事务长狄麦氏皮肤黝黑，但不像非洲人，也许是东南亚移民，要不然就有澳洲土著血统。他为人特别友善，让人喜爱，性情大约和《汤姆大叔的小屋》中的汤姆差不多。我这次去打坐麻烦过他两次，课程开始前向他要了一件浴巾，最后课程快结束时，请他帮忙去联系见了一次助理老师。他每次都是非常热情友好帮忙，而且中午吃饭有时会偶尔碰到要和他一起穿过一道门时，他总是动作优雅地退到一边，并用谦恭的姿势请我先过。

因为这次课程学生不多，厨房只有三名义工在做饭，其中男性只有一个小个子中东人。课程快结束时我们聊天，他原来是个伊朗人，几年前来到澳洲。我问他住哪里，他说就住在他的车上，原来他居无定所，开着车四处流浪。他说他是一个厨师，虽然不是大厨，但也受过专业训练。所以现在理解为啥厨房三个人就能每天做近三十个人的饭。

学生中有一个亚洲面孔的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一问果然才27岁，比我大儿子还要小，他来自越南，是一名程序员。好像是在哪里旅游时碰巧就上了第一次内观课程，然后开始内观。

第二十天大家可以拿到钱包，可以捐款，但还不允许拿手机。我因为所有旅行票据都在手机上，很担心二十多天手机大概电已经不多。就麻烦负责给大家保管钱包的人帮我把手机充电。他和一位女士在一起，感觉也许是一对日本夫妇，或者是韩国人。这人非常负责地帮我把手机充满电。

不过第二十一天当我刚拿到手机，又一次开机时，见到三周没见过的熟悉屏幕，心头颇为激动。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机，手机刚一开机就死机了。亮亮的屏幕，按什么键都不反应，甚至关机键都不起作用。我当时一下懵了，这样一来，我连机票都找不到了。。。

好在我长按关机键，几分钟之后手机终于关闭，再次打开，恢复了正常。当手机开机的那一瞬间，这次课程就算是真正结束了。

这些虽然都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但现在回想起来都有那么一种温柔的感觉。还有那些人，一个个擦肩而过，他们有人相互之间交换联系方式，但我除了给一个拍集体照的人我的手机号码外，就不再和任何人交换联系方式了。因为许多次这样的短暂相聚，让我知道事后再联系的机会机会少之又少。生活就是如此，过去了就过去了，能保留的只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