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荡起双桨

欧阳京

儿子马上要上大学，这两年他基本上不再和我们出去野营、郊游了。家庭活动总是少了他让我感到有点失落，于是，趁着夏天，我买了一台摩托艇jetski，试图诱惑他离开电脑桌，和我们一起出去活动。

有了摩托艇和帆板，以前出行必带的独木舟Kayak就显得多余了，于是我就非常舍不得地把它卖了。

今早上买家来拿，我一面帮他把船抬到车顶上，一面回想起独木舟给我们带来的无穷美好回忆。

例如，环游塔斯马尼亚，车顶放着一个独木舟，车后拖着几辆单车，车里满是帐篷睡袋桌椅。从霍巴特去酒杯湾的路上，儿子和我互相应和着口哨吹着圣诞节的歌，女儿和妈妈拍手唱的是澳大利亚版。

让人回味的很多，塔斯马尼亚Bruny Island甜蜜腻人的樱桃、Cloudy Bay的生蚝、漫山遍野火红的罂粟花、大片大片的紫薰衣草。。。最宁静的，当然是在波涛不惊的海湾里荡舟垂钓。

还有昆士兰的Fraser Island。100公里长的沙滩高速、锈迹斑斑的沉船、在海浪里奔来的上钩之鱼、清晨海滩上游荡的Dingo。永远无法忘怀的，是我和儿子划过这世界上最大的沙岛上清澈无比的Mckenzie淡水湖，然后再在其间畅快地游泳嬉戏。

大洋路的小河、可徒手捕捞king prawn的新州Walllagoot湖、到处是鱼儿在水面跳跃的Lakes Entrence。。。都有我的蓝色双人独木舟的踪迹。

最近一次，是带着女儿到Lysterfiled湖里，安静地穿过的一丛丛高高密集的芦苇，追寻太平洋灰鸭和沼泽鸡的踪迹，尤其让人难以忘怀。

但是，东西太多了，总是要放弃一些。就像我们送走一个旧时代，而迎来一个新的世纪一样。

20世纪虽然过去20年了，但中国的80年代，仍然是我记忆中最简单美好的时光。

那时物质贫乏却精神丰富，这种丰富，孕育在简单淳朴之中。

也许这只是那时作为孩子的我的想法。例如，我羡慕家庭宽裕的孩子家的雪白的衬衣，却从未为此难过；也看到别人双面胶的乒乓球拍，却不为自己的光板球拍而羞愧；别人夏天穿上崭新的凉鞋，我光脚同样再河边玩得兴致勃勃。。。

那时，发洪水的季节，我们看着黄滚滚的河水一日接一日漫至河堤的顶部，吞没了对岸雪白的沙滩，碧绿的桑树林也被淹得只看得见零星的树顶，像一簇簇的水草。村民们忙着填放土包沙袋，我们则到处乱跑。

偶尔从上游漂来一首大船，离岸就是百来米。平时江河里大船是不让我们碰的，这次看见有了一条无主的大船，我们全部扑通扑通像青蛙一样跳进河里，奋力超激流中的木船游去。

上了船，我们用手脚和木板当桨，奋力划，但终归敌不过湍急的洪水，最后不得已弃船上岸。。。

江河边上长大的人，对水有种特殊的感情。杜甫溺亡的耒水、浪漫无比的潇水、气势如虹的湘江、将中国一分为二的天堑长江、炎黄子孙的母亲黄河，伴随着我每一个成长的足迹。遍布祖国各地的湖泊，洞庭、西子、长春南湖、武汉东湖、南京莫愁湖、北京昆明湖、昆明滇池、大理洱海、广州流花湖。。。几乎都回响过我木浆激起水花声音。

在我看来，上个世纪最优美的歌，当然是《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在八十年代我们这些少年当中尤其流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
我们来尽情欢乐
我问你亲爱的伙伴
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电影里，这首歌是城里的孩子们在公园湖心划船时唱的，这种生活场景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而言，如同梦境。

但是，这种纯洁优美的旋律却能引起我们无穷的共鸣。

就如另一首80年代的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
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
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
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祖国
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
春光更明媚
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啊亲爱的朋友们
创造的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
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
光荣属于谁
为祖国为四化
流过多少汗
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啊亲爱的朋友们
愿我们自豪的举起杯
挺胸膛笑扬眉
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那时，我们谈论的是2000年实现“四化”，向往的是未来农村的美好生活。心里有梦，眼里有憧憬，虽然生活与21世纪的澳大利亚相比，简直如同天壤，但是我却从未有过苦难的感觉，夏天的热浪滚滚，我只记得凉席竹床，树下河边乘凉；冬天的寒风刺骨，我只有早早下雪池塘结冰的盼望；秋风萧瑟，却是我们月夜捉迷藏的好时光；春天，更是欢乐遍地绽放：抓蝌蚪、捉泥鳅、放风筝、一畦畦的水田绿油油的秧苗成行、充稻草人的旌旗四处招展。。。

如果那时候有人问我们，你们长大干什么？我会真心回答：建设祖国！

还记得18岁高考前，因为压力大，我逃学回老家乡下找一个往常和我很亲密的老伯，下棋聊天喝酒，父亲找到我，苦口婆心告诉我考上大学离开贫瘠的农村的重要性，那时我真的反驳父亲说，2000年实现四化了，农村和城市有什么区别？我离开农村干什么？

后来，理想在出国之前的失望中迷失。虽然是由于政治家把中国当成烙饼翻来覆去地煎，让农村贫穷肮脏，城市混乱噪杂，但我的大学生活还是常常预备着回报国家的公费教育培养。

让我们荡起双桨-----那种推开时代的波浪，建设美好未来的激情，一直伴随着我。直到美梦在残酷的现实、可笑的社会前破碎惊醒。

离开中国一直是我心中很复杂的结。一方面，我庆幸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没有了复杂的人际关系、职场官场无尽纠纷，避免了为健康、子女教育的各种担忧，同为工薪阶层，物质生活水平也比在国内相应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另一方面，梁园虽好终是他乡的失落感、背弃贫穷混乱的生我养我之地、辜负自己从小许下为改变建设中国而努力的心愿，多少让人在各种自由快活之余有些怅然。

很多时候，我只能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把世界公民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头安上。尽管在这个富足国度里尽自己的努力工作，锦上添花，让儿女幸福、妻子心安，可是，毕竟这里没有自己父辈们流过的汗水和眼泪，没有他们赤脚走过的脚印，没有回响过他们的婉转的歌声和爽朗的笑语，甚至粗鄙的咒骂和斥责。

如果没有阻力，荡起双桨的意义何在？如果没有贫穷和混乱，富足和有序的价值几何？如果没有禁锢，自由的意义就会被遗忘。有时候，我竟宁愿自己在贫穷、混乱和禁锢里中流击水，也不愿在富足、有序和自由中迷失方向。

可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变化的迅捷让人很快忘记出发时候的愿望，现在，按一个按钮，就可以发动你的摩托艇去乘风破浪，点击几下鼠标，就可以让你获得你当时在贫穷、混乱和禁锢中无法想象的东西，书籍、电影、绘画、音乐、世界风光。。。

只是，我还是如此怀念陪伴我多年的独木舟，怀念荡起双桨的时候手里紧实的感觉、海鸥飞过宁静的湖面、清脆的击水声。。。

行者之心

哇，欧阳兄这么会玩啊。我以前骑过一次水上摩托，结果身体笨拙的我摔了很多摔了无数跤，现在还有阴影

欧阳京

行者之心 发表于 25-1-2021 22:00
哇，欧阳兄这么会玩啊。我以前骑过一次水上摩托，结果身体笨拙的我摔了很多摔了无数跤，现在还有阴影{:9_56 ...

这个和骑单车不是一样的吗？

行者之心

欧阳京 发表于 18-2-2021 16:02
这个和骑单车不是一样的吗？

好像不一样，到和骑三轮车的感觉比较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