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出色的电影音乐对于电影主题的表达与渲染往往能够起到“导者演有所指,观着心领神会”的升华效果。如同爱莲妮.卡兰德罗(Eleni Karaindrou)为安哲洛普罗斯晚年作品<<永恒的一日>>(Eternity Of And A Day),创作的这部充满迷朦诗意而又凄婉动人的电影音乐,再一次深情贴切地配合安氏惯用滞缓凝重的长镜头表现其对生命、民族、精神、宗教以及时间的思考。透过卡兰德罗那具有深渊般穿透力的音符,“配乐”的传统内涵被彻底颠覆。在<<永恒的一日>>这部诗意风格的电影杰作中,影、音、色、声交相融合辉映,将人们召唤到冬日雾霭迷蒙的希腊。
在卡兰德罗的音乐中,渗悟着一缕东方式的“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般出世之超然气息,同时亦流露出“生死荣辱皆不惊”的坚忍沉静意志。“音乐在深具穿透力的沉静气质中慢慢起伏,没有突兀的高潮与悲喜。”沉静中时时透着挥之不去的幽幽悲情,一如影片灰蓝的底色。“别离”(Depart)与“永恒”(Eternity),这生死交相纠缠的主题旋律,徐缓地追随亚历山大的生命足迹,在单、双簧管、巴松管、钢琴,以及极富南欧民间地域风情的曼陀铃和手风琴上流淌。宁静深邃一如夏日里的碧海蓝天;宽广生动又如冬日曼舞飞雪,曲调悠长,哀婉动人。完全不曾习染好莱坞式的媚俗煽情。随影片第一组镜头奏响的是“聆听时间”(Hearing The Time)这段哀沉、素然的旋律,低鸣的弦乐营造出一派风萧萧天地寒,令人独沧然涕下的愁云惨淡意境,精心刻画出亚历山大在悉知身患重疾,来无多日的悲痛心情。这是整部原声音乐的引子,同时也在此为影片定下阴郁灰色的基调。随后的“在海边”(By The Sea),是段长不过两分钟,由卡兰德罗亲手弹奏的钢琴曲。但闻疏朗的琴声清纯干净,欲言又止,参杂着记忆的忧伤、乡愁的无奈。将诗人沉默不语的声生内心惆怅化为音符纤毫毕现于指尖琴键。在题为“至亡友”(To A Dead Friend)的音乐中,卡兰德罗别具匠心,而又自信非凡地将单簧管悲鸣哀诉的音质发挥得淋沥尽致。随音乐所要表现的那份“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惨淡绝望之悲情,丝毫不逊色于<<辛德勒的名单>>中帕尔曼如泣如诉的弓弦间小提琴所渲染的揪心蚀肺的悲恸情怀。在木管与弦乐天衣无缝的配合中,在面对阿族少年缅怀不幸去世难友欲哭无泪的悲伤中,此时,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干枯,唯任由画外肆意蔓延的音乐,将时间和哀愁紧紧凝固。当生命行之将尽,告别鲜活的一切总是需要些亦然决然的勇气,需要一遍又一遍在对往日的梳理中而获得心理上的缓冲。“离别与永恒主题”(Depart And Eternity Theme)追随诗人回乡的脚步倒溯曾经的沧海桑田。大提琴沉缓、忧郁的音色,衬托着亚历山大纵然于生眷恋非常,面对无计可施的现实唯有俯首认命的怅然情绪。“离别与永恒主题变奏”(Depart And Elternity Theme Variation)则引领着诗人在现实与记忆中穿行,同时也温暖着一老一少两颗孤寂的心灵,直至诗人体验到一种自我生命的超越,体验到生死朦胧间的安详与宁静 。影片随着诗人豁然、从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无限迷蒙的水天相接处而行至尾声,音乐也在弦乐的低吟缓奏中渐行渐远般归向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