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读后感（IX）美，幻，苦

行者之心

2021-05-03

《源氏物语》给人的第一映像就是美，文字美，名字美，意境美，第二映像则是幻，如果不能看清这个幻，感觉就是苦。

美
《源氏物语》原著虽然是日文，但因为日本古代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所以这本书翻译成中文之后，依然可以看到原著中所追求的美感，这种美感首先表现在文字之美。然而文字之美是和语言紧密相连的，因为古代日语中大量使用汉字，这种美其实是汉字特有的美。

举一个例子，书中光源氏的两个情人：空蝉和夕颜，这两个名字无论从字面，读音和意境都给人一种美感，一种禅意。然而如果把它们翻译成英文，两个名字的音译分别是Utsusemi和Yugao，这两个英文词不仅发音困难，真不知"Uts"应该怎么发音，也读不出任何特别的意义，更感觉不出美和意境。

而如果是意译，不同的版本把空蝉翻译成"The Shell of the Locust"或"The Cicada Shell",夕颜则翻译成"Evening Faces"或者稍微好一点的"The Twilight Beauty"。这样的名字虽然和原意比较接近，但作为人名，岂不是既古怪，又滑稽，哪里能体会到那种美。

原书中许多人名都是作者潜心构思的，充分展现汉字之美。除了上面提到的空蝉，夕颜外，书中还有许多美丽的名字，比如少纳言，明石，胧月夜，桐壶，未摘花，花散里，夕雾，柏木，浮舟等等。而且这些名字不仅美，有些还富有寓意，比如浮舟，让人可以联想到这个女子漂泊的命运。

人名只是第一步，书中许多景物描写，心理描写不仅细腻，衬托气氛，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令人沉醉其中。同时书中大量使用诗词，古代日本深受中国文化，特别是唐文化影响，书中多次提到白居易还有他的长篇叙事诗《长恨歌》，同时书中人物也几乎个个都会写诗。

才子佳人互通书信自然要用诗句，甚至侍女老妈都能开口成章，用诗词表达心情，不仅雅致，也更含蓄。唯一可惜是我对诗歌特别是古诗所知甚少，所以大部分诗词都匆匆跳过，不能仔细揣摩，难以体会中间的妙味。

幻
《源氏物语》有许多宫廷背景。日本古代宫廷和中国古代宫廷或许有相似之处，因为都属于封建帝制的宫廷。但至少从这部书中，感觉日本古代宫廷要比中国古代宫廷更美好一些。

首先《源氏物语》中没有提到宦官。不知日本是不是只在平安时代宫廷中没有太监，还是日本宫廷从来就没有引入宦官这种不幸的职位，这种职位首先是对人性的严重摧残，同时也造成许多矛盾弊端，一个没有宦官的宫廷总归要更美好一些。

其次是宫斗的残酷性。中国有不少宫斗剧，从王妃之间的争风吃醋，大臣派系之间的纷争，到各个皇子之间为继位的大打出手，无一不复杂，严酷和惨烈，有时这种争斗太过残酷和血腥，让人反感厌恶。《源氏物语》中也讲述宫廷中的这些争斗，但相比之下比中国宫廷剧中所描写的要柔和许多。书中最严厉的惩罚应该是光源氏的流放，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直接的迫害。相比中国宫廷争斗中的挖眼，剁手脚，或者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日本宫廷矛盾真和过家家一样温和。
少了这种血腥严酷的争斗，宫廷和上流贵族的奢华生活就更蒙上一层诗意的朦胧和不现实的梦幻。

苦
虽然生活在唯美的世界中，虽然上流社会的生活，丰衣足食，充满梦幻般的富贵，虽然才子佳人多蒙祝福，无论才情相貌都是人中龙凤。然而书中几乎所有角色的生活都无法逃脱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苦。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几乎是所有角色的共同台词。无论是光源氏，紫夫人，三公主，浮舟，熏大将……无论是男人，女人，得志的，不得志的，地位高的，地位低下的，都无法摆脱这个字。

这是一部爱情小说，形形色色的爱情，但几乎无一例外最后感受的都是人生之苦。当然并非只有爱情才带来苦，对财富和权力的追求一样也会带来苦。光源氏对权势没有兴趣，甚至拒绝接受儿子冷泉帝禅让给他的帝位，但他无法摆脱爱情带来的苦。被瑾姬和玉蔓拒绝是苦，紫夫人的郁郁不欢是苦，三公主的不贞是苦，明石姬的不肯顺从还是苦。这个表面最成功，最光鲜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苦。

如果这个人生得意的光源氏都无法摆脱苦，那么其他命运更加不济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解脱
佛教，特别是禅宗，对日本古代有极深的影响。虽然在世俗社会中，佛教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脱离了原来的目的，它的重点不再是帮助人们觉悟，解脱，而有了更世俗方面的功能，比如祈福，保佑，医病，赶鬼。虽然被这许多世俗的带有迷信色彩的功效所污染，但它依然是精神的最后寄托，逃避苦难的避难所。

当时僧侣责任众多，不仅主持一般的宗教活动，还要负责医病赶鬼。无论是皇帝，皇后，大臣，贵夫人，一但身体不适，需要立刻请上门的不是医生，而是圣僧。他们的诵经，祷告，赶鬼，祈福，忙得不亦乐乎。

而我们书中的人物，在红尘中翻滚多年之后，许多最后都遁入空门。这其中不仅是那些难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弱女子，比如浮舟，也包括许多最有权势的人，比如多位皇帝，公主，还有我们的主人公光源氏。而他最宠爱的妻子，紫姬也是希望出家为尼，只是在这最后的逃避之路都被堵死的情况下，只有一死解脱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紫姬的命运居然不如浮舟，因为浮舟终究依照自己的意愿成功出家。虽然从外人的眼光来看，她那么一个相貌美丽，知书达理的妙龄女子，却要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一生未免太过可惜，但对她这何尝不是真正的解脱。那晨钟暮鼓的单调生活真的不如灯红酒绿的滚滚红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