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斯马尼亚之行(VII)-神奇的梦娜

行者之心

温联 2020-01-30

2014年第一次参观梦娜(MONA)，就被她的美所震撼，这次是我第三次参观，依然流连忘返。如果梦娜可以保持她现有的艺术水准，她将会在我今后每次访问霍巴特必选参观的名单。

第一次参观梦娜时，导游就及其自豪地对我介绍，梦娜提升了霍巴特的国际地位，她把整座城市的艺术品味拔高了好几个台阶。的确，霍巴特，一个只有二十万人口的偏僻小城，在中国大概不及一个县城的人口，也许人们会想象这里有一流的农产品车厘子，美味的海鲜生蚝，另外就是薰衣草，桉树林，或许还出产葡萄酒，也会有特别的自然景观，但谁会想到这里会有国际一流的艺术馆，会到这里来欣赏艺术？

然而这是事实。根据ABC报道，梦娜在2011年10月开放时，两个月内霍巴特旅游数目增加百分之四十，在梦娜的推动下，塔州2013年旅游人数首次超过百万大关。霍巴特再没有什么东西如同梦娜那样吸引游客。

我也曾参观过不少美术馆，艺术馆和博物馆，包括世界顶级的美术馆如卢浮宫和蓬皮杜中心，但还没有见过梦娜这种风格的美术馆，如此让人一见钟情，而且还愿意多次往返。

梦娜选址非常考究，坐落在美丽的达文特河(River Darwent)畔的一个半岛上。本身那里是一个葡萄庄园，风景及其秀丽。当游客驱车由庄园进入时，道路两旁广阔的葡萄园一排排整齐的葡萄架如同列队欢迎的仪仗队，很有气派。

梦娜主建筑虽然不高，但气势宏伟，她的周围布满了别具风格的各种现代雕塑。入口前的观景平台可以欣赏达文特河景，背后是环境优雅的咖啡厅，草坪广场上还矗立了一些如同印第安帐篷的尖塔木屋。同时草坪广场边缘还有一个表演台，经常会有免费的音乐表演。所以来到梦娜，哪怕不参观美术馆，在周围散步休闲半日也是很好的享受。

进入梦娜，首先是一个玻璃电梯把游客带到地下三楼。整个环境的第一印象就是黑。梦娜不仅是参观环境，作品的风格都有些偏重黑暗，也许这是现代艺术的一个特点，因为整个人类物质文明发展越来越光明，相比之下，精神探索方面却进步不大，因而在艺术探索方面就更偏向黑暗一方。

梦娜是新旧艺术博物馆的简称，但感觉梦娜更偏重于现代艺术，大部分展品都富有时代气息。这次参观，大约百分之八十的展品都是上两次来没有见到的，可见其展品更新的速度。

另外梦娜喜好带有科技含量的艺术品。比如落水字幕，就是挺有趣的一件艺术品。在巨大砂岩背景中，一批批水珠如瀑布般落下，然而这落下的水珠会在空中显现出不同的文字，颇为有趣。类似的展品还有一个排灯，黑暗中只能看到由发光二极管组成的一竖排灯，但当你快速转动脑袋或转动眼珠时，这一排灯会幻化出在眼前转瞬即逝的文字。

上面这两件艺术品是少有的几次参观都见到的作品，而这次参观，大部分展品都是首次看到，其中还有一组很有现代科技含量的可以互动的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展品。进入梦娜，每个游客可以免费领取一个类似手机的导游器。这个导游器配有耳机，很像一个智能手机，有触摸屏，还可以摄像。
这个导游器的基本功能就是提供展品信息，当游客接近一件展品时，这个导游器可以显示展品的背景及相关信息，让感兴趣的游客可以更好地理解一件展品。这个功能是本来就有的，但这次又增加了增强现实功能。一些展品旁边会有二维码，当用导游器扫码后，就会在导游器屏幕上显示出一些增强现实的画面。比如有一个大大的鸟笼，里面除了树枝和水碗之外并没有小鸟，但鸟笼四周有四个二维码，当你用导游器扫码后，再用导游器对准鸟笼，这时从导游器的屏幕上不仅可以看到鸟笼（导游器的摄像功能会自动打开），在鸟笼中还可以看到一只蹦蹦跳跳，飞来飞去并不时唱歌的小鸟。这种把虚拟成分和现实叠加在一起的技术就是增强现实。

梦娜的艺术品，许多都能给观赏者带来特别的体验。简单讨论一下艺术，艺术并不是艺术品本身，艺术品只是艺术的载体，艺术实际是个人内心的感受。当你通过欣赏一件艺术品而产生一种感受，并且可以意识并理解这种感受，你就欣赏到了艺术，而艺术家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至于艺术品本身，则是可以不必太多考虑的载体。

为了增强观赏者的感受，梦娜选取的艺术品通常都比较大，许多都占据大半甚至整间展厅。下面简单介绍几件让我感受比较深的艺术品。

前面已经说过，这次参观梦娜，大部分都是新作品，但也有一些几年前就有的展品。其中有一个叫做“我爱你”(I love you)令人印象深刻。这件艺术品占据了一个小展厅，相对的两堵墙靠着两个巨大的落地柜子，柜子上满是大大的抽屉，有些像中药房的药柜，不过这些抽屉要大不少，我没有细数，估计两边橱柜上的抽屉数目大概能有一百多。另外橱柜很高，展厅中间有一个图书馆用的那种带着轮子可以推动的梯凳，要想打开高层的抽屉需要踩梯凳上去才行。每打开一只抽屉，你就会听到一个不同声音说“我爱你”。虽然都是一句我爱你，但打开每一个抽屉听到的声音却大不相同，有男声，有女生，有老人，有儿童，有尖锐，有低沉，有急促，有缓慢，有含情脉脉，也有虚情假意，有的听了让人感受温暖，也有的听了让人胆寒。如果游客不多，我会逐个抽屉挨个儿尝试，听不同的“我爱你”，感受说这句话的人当时的情绪和感情。不过要想把所有抽屉都听完并不容易，特别是如果每个声音你都要仔细听几遍，细细咀嚼，慢慢品味，估计至少需要半小时才可以完成。不过即使不用把所有抽屉都听完，只听十几个，你就可以有一种特别的感受。“我爱你”，本身情侣之间表达爱情的温柔话语，但从这里，你却可以听出世间的种种人情世故，沧桑炎凉。

现代艺术不同于传统艺术比如绘画那么直截了当把想表达的内容展现在欣赏者眼前。她展现的内容有时令人莫名其妙，但仔细体味，却有那么一种味道。这次看到的一个有趣的作品“走廊”。进去之前，管理人员给你看一张图，意思说你只能走在绿色的走廊上，而不能踩走廊两侧黑色的石板。管理人员的这种提示不知是不是一种心理暗示，走入走廊后，人们普遍都去看两侧的黑色石板，试图从中能读取什么特别的图案或者意义，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这些石板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大理石地板。所以从这个走廊走过去，不知道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了更好解读这件艺术品，我反复走了几回，终于意识到走廊两侧的黑色地板并不是重点，这件艺术品的核心是环境。整个绿色走廊从一间绿色厅堂中部穿过，绿色的墙壁还有绿色的天花板上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是散发出一种莹莹的绿光。当你站在走廊中间，环顾整个绿色大厅，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不真实感，犹如在梦中，或者什么虚幻世界一般。大厅并不很大，但那发出莹绿色光芒的墙壁和房顶，越看越感觉它们似乎很遥远。这一切让我联想起《绿野仙踪》中那全然散发出翠绿色的OZ国。只是这里空无一物的绿色给人带来更多的幻想空间。

“走廊”虽然抽象，好歹最后我总算品出一点味道，但另一个作品“油面”则始终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件作品颇为神秘，它也占据一个独立的房间，门口有一个工作人员把守，每次只能放一名游客进去参观，等参观的游客出来后，下一名游客才允许进入。同时游客在进入房间参观前，工作人员反复强调不允许用手触摸任何东西，尤其是那层油面。因为一次只能放一名游客入内参观，这个展品门口排了长队。而导游器可以帮助游客虚拟排队，就是人不用在门口等，只是按一下排队键，自动排队，当排到时，导游器会通知游客到门前来等待参观。我们使用导游器虚拟排队，要排一个多小时，所以大家就先去参观其它艺术品。终于，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的导游器开始震动，提醒我们已经排到，这时我们终于有机会参观“油面”。因为一次只允许一名游客参观，而且还有那么多讲究，大大增加了这件作品的神秘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神奇。进去一看却颇为失望，原来只有一个短短的走廊，完全被周围黑色一米五左右高度的黑色池子所包围，池子里灌满了一种神秘液体，听介绍是废弃的机油，液面和池子边缘一样高，但一切只能看，不许摸。排队一个多小时，终于有机会进来参观，人们总是期望能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然而这满满的一池黑色机油，油面平滑如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想既然不许用手摸，是不是可以用嘴吹一下，于是就对着液面吹起，看到气息在液面上引发的阵阵涟漪。然而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看到了这一幕，大声呵斥，吓得我赶快逃了出去。后来我们来到油面展室的上面，那里可以看到房间里的一切。可以看到不同的人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展室的各种不同反应，有人东张西望，有人驻步沉思，有人感觉疑惑，有人表现不屑，非常有趣。也许从这个角度观察参观的人的反应才是这件作品的真正内涵。

“油面”带给人的感受可能是神秘，或莫名其妙。但有些作品给人的感受却非常明确。这是一个称为“天堂”的作品就是如此。和“油面”一样，“天堂”也限制同时参观的人数，但不是苛刻的一次一人，而是一次可以容纳大约十人左右。每出来几个人，就可以再放进去几个人。“天堂”，正如它名字所暗示，进入这里，真有一种进入天堂的感觉。首先进去前要拖鞋，而天堂里面铺满了一层层垫子。底层的垫子大，高层的垫子小，一层层如梯田一般。同时形成各种不同的山谷山丘。而人一进去，就可以选择一个无人的山谷，躺进去舒服极了。转博物馆，时间一长，或多或少都会感觉脚底酸痛，这时躺在柔软舒适的垫子上，双手揉脚，感觉妙不可言。而整个房间都布置的如同万花筒一样，色彩明亮鲜艳。梦娜总体环境给人暗的感觉，而这里则非常光明，然而绚丽的环境并不刺眼，有一种身处花园的感觉，而且可以听到悦耳的音乐和鸟叫声。晓蕾和洁格力一进来就心情大好，懒洋洋地躺在如同沙发的垫子梯田上，不想再出去。直到最后每人都不知照了多少张像，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天堂”。

梦娜许多展品都充满黑暗，或许这是现代艺术的一种潮流，如同流行的好莱坞末世大片，满是要灭绝人类的要素，自然灾难，外星人，僵尸不一而足。这次参观看到一组绘画，讲述小红帽的故事。小红帽这个童话人物，家喻户晓，一个头顶红色小帽的可爱姑娘，可在这组画中，小红帽被表现的极为性感妖艳甚至带有罪恶的诱惑感。老奶奶则又老又丑，长得如同巫婆，至于那个大灰狼，画的如同电脑游戏《暗黑破坏神》中的魔王一般恐怖。故事基本是原来的故事，只是省略了最后猎人杀狼救人部分，结束画面就是狡猾的狼把老奶奶和小红帽都吃掉，最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但所有的画面都阴暗恐怖，不像一般童话故事绘画中色彩鲜艳，气氛如同天堂，而是单纯黑色，更像《神曲》地狱篇中的插图。只是最后一张大灰狼吃掉两人离开的画面画得有些色彩，大灰狼也更像一只狼而不是恶魔，在大灰狼头顶上方如同拴着两个气球，里面画着老奶奶和小红帽的头像。只有在这个头像中，老奶奶和小红帽才有传统童话人物中的那份和蔼与安详。所以算是给这个故事一个快乐的结局。

参观梦娜没有年龄限制，但里面不少作品充满暴力，血腥和性的描写，也许应该限制儿童入场。第一次参观时有印象一幅大型油画，画着一个躺在床上全身赤裸的人体，脸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然而张开的双腿之间却画的是女性的性器官，整个画面给人颓废不安和放荡的感觉。第二次参观时，一个展品则是完全表现女性器官，几十个石膏模具都是不同的女性生殖器。记得以前在一篇艺术评论中听到过这个作品。作者选取了几十个不同年龄身份的女性，既有儿童又有老人，把她们的性器官制作成石膏模型供人参观。印象中这是一个国际上都有名气的前卫作品，没想道居然在梦娜看到了作品原件。

这次参观也见到不少对性描写非常露骨的作品。也许正如某些艺术家所介绍的那样，性冲动正是艺术创作的力量和灵感来源。有一个被老姜命名为生命之源的作品，其主体是两具正在做爱的骷髅，一上一下在音乐的伴奏下周期运动。旁边则是一个电影，表达人生的不同阶段，出生，成长，恋爱，结婚，到死亡。骷髅做爱的节奏随着电影画面和音乐不断变化，两者相配融洽协调。相信许多人在公开场合见到这样的作品都会感觉脸红，不过如果能静下心，慢慢品味，在开始的吃惊之后，或许会有不同的感受。

这次参观梦娜是塔州行的最后一天，晚上要赶到机场，所以大家三点多钟就不得不离开，感觉还有不少区域没能转到。人们参观博物馆或者艺术馆，总希望一次能把所有展品都参观到，然而这样的意愿通常都难以实现。除非是小镇上规模非常小的艺术画廊，一般稍有规模的博物馆都很难在几个小时内完全转遍。每次参观梦娜，开始还利用导游器对一件件作品细细了解。导游器中对每一件作品和它的创作者都有不同程度的介绍，有时还包括对作者的音频采访，可以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每一件作品。然而到最后因为时间不足，大部分作品都没法去细读介绍，虽然不至于走马看花，但通常只能通过直觉来理解和欣赏一件件作品，只有最令人好奇和费解的作品才会想通过阅读介绍来理解。造成这种不求甚解的原因也不能完全归罪于时间不够，更多的应该是精力不足。其实参观好的博物馆，美术馆都是非常劳心费力的事，几个小时转下来，不仅脚底板酸痛，精神也颇为疲惫，似乎不比丛林徒步几小时轻松。

如前几次一样，这次参观梦娜同样收获颇丰，如果再有机会来霍巴特，一定会再次造访这极有魅力的艺术博物馆。

梦娜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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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这种不求甚解的原因也不能完全归罪于时间不够，更多的应该是精力不足。其实参观好的博物馆，美术馆都是非常劳心费力的事，几个小时转下来，不仅脚底板酸痛，精神也颇为疲惫，似乎不比丛林徒步几小时轻松。”

就象读书，不求甚解就可以，每有会意，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