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走馬看花：乘遊輪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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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式走馬看花：乘遊輪看文化

乘船遊覽聖彼得堡，沿河風光美不勝收。
莫斯科街頭的麥當勞漢堡店。
就那些俄國宮殿而論，「彼得塢」可稱其中佼佼者。我有一詩記此遊：「前朝夷域一離宮，不知禮義務虛崇。環牆絲紇金鑲玉，耀眼文明虺扮龍。林木森森花錦鏃，泉噴處處水玲瓏。世唯賢者始能樂，此理胡兒迄昧蒙。」

最近乘了一次河輪，從俄國的聖彼得堡航行到莫斯科。我之所以買票上船，實在有點誤中圈套，因為自從到了美國後，屢屢聽人講俄國新舊二都如何如何豪華壯觀，值得一遊，而我積數十年對蘇俄之厭惡，每次出遊皆不考慮這條路線，這次是被遊輪公司釣魚，結果上鉤了，成行了，倒又覺得此行不虛。古語以「行萬里路」喻「讀萬卷書」，今天同樣適用，一趟遊程確實增長了多方面的知識。

首先，我佩服遊輪公司的商業本領，其廣告推銷的手段委實高明，不知怎地打聽到我的地址，每隔個把月有一份印刷精美的廣告寄來，列出各項行程、價目，並列印各地風光照片，精美得讓人不忍像一般垃圾郵件處理掉，但我還是不予理會，而它仍持之以恆地照寄不誤，後來不知怎地又得悉了我的電郵地址，更是隔三岔五的給我發來「伊媚兒」（e-mail）專門推銷某項遊程。

這次把我征服的，就是一份伊媚兒說8月上旬去聖彼得堡至莫斯科之遊有特價票，買一送一之外再打折扣。我心生奇怪，這盛夏季節正是北遊的黃金時段，怎會有特價廉售呢？細讀其伊媚兒，它講明剩票不多，而且並非各個檔次都有特價。哦，我明白了，洋人旅遊計畫一般都早在半年甚至一年之前作出，船票也早預訂，退票損失極大，愈晚退的款愈少，但如許眾多的旅客中，總難免有人臨時變卦而不得不退票，這退票的損失自是遊輪公司的外快，若再將此空額以無論怎樣的低價重新出售，加上原客戶的罰金，遊輪公司也是賺到了，那第二手的客戶也分享到少許便宜。

這些年來遊輪公司的精美廣告，我雖少理，卻已動心，有此機會立即打電話去，原僅打算細詢詳情，容後再作決定，但頂不住對方如簧之舌，被說得不能不當機立斷，以信用卡購定乾坤，馬上獲得對方甜蜜的祝賀：有一個無比愉快的旅遊，還保證我會享受到帝王般的招待：「您一下飛機，遊輪公司有專人接機，把您和行李送上船，食宿及出遊等等完全不用自己操心，回程也由遊輪公司全包妥善安排，您儘管省心適意。」

排隊變變變 入境第一個出奇

我從洛杉磯登機直飛德國的法蘭克福，轉抵俄國船程的首站聖彼得堡，下機伊始就碰到第一個出奇。步出停機坪之初，倒也如同世界各大城市一樣排著許許多多長龍等待過海關，若干隊列是「本國公民」，若干隊列「外籍人士」，我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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痝W規矩矩排隊，誰知捱到將近隊伍盡頭時，突然傳話叫大家自行併入別的隊列，頓時一片亂哄哄，有人另外插隊，有人比較餘下的隊列哪個短些就投奔哪個，我則乖乖排到緊鄰一隊的隊尾。眼看快要修成正果了，又突然吃到「閉窗羹」，囑令另外再排隊。接二連三如此這般折騰，別無解釋，最後折磨到只剩孤伶伶一隊，也不分什麼「本國公民」或「外籍人士」了。

算我洪福齊天，排在最後一隊，又是最後一人，好處就是因此輕鬆過關，我在飛機上填寫的那張出入境表格填錯了，不小心把出生的年月日填到了入境的年月日一欄內，而表上印有大字警告，不得有任何塗改，如有修正必須向審查官當面陳述，申請更改，否則表格會被作廢，因此我在排隊時內心一直準備著陳述之詞，但排到後來，我還來不及張口，那官員就一手在我護照上蓋大印，一手示意我過關，輕鬆得令人意外！

過得關來，走向行李傳送帶，傳送帶已經停止轉動了，行李安靜地躺著。步出大廳，確見幾個舉著迎客牌子的人，只是不見有我那遊輪公司的牌子。我喊出這遊輪公司的名字，有人講「來過了，走了」。這一急非同小可。人生地不熟，真是叫天不應呼地不靈！這時海關的把守人員俱各散盡，好不容易走過一位穿制服的姑娘，勉強能講英語，遂向她陳述了這個困境，她十分同情，也代為著急。隨著走向她的辦公室，其門上書「資訊」，因為俄文的「資訊」與英文讀音一模一樣，所以我認得此字，可惜這位資訊處的姑娘卻對遊輪公司一無所知。

我建議她向問號台查詢，她竟不知問號台為何，俄國特大城市居然沒有電話問號的服務！幸虧她很謙虛地接受我的建議查電話簿，居然查到遊輪公司的電話，可是電話打去左也沒人接，右也沒人聽。姑娘黔驢技窮、束手無策，我則如鍋上之蟻團團轉，好在鍋下無火，螞蟻還有磨蹭餘地。磨磨蹭蹭捱了近三個小時，她遂勸我自僱計程車上船吧，我坦率直言早有此意，但不敢，怕遭遇賊盜的黑車。她笑說不會的，候在機場外面的是正常的商業經營。這才堅定我僱車的決心。

說話間，不知怎地有位計程車司機到裡面向我兜攬生意，此人不通英語，幸虧這姑娘居中傳譯，他索價80美元，我既不識道路，不知索價離譜與否，遂講明必須開具發票我要向遊輪公司報銷的，他也一口答應。上得車後，駛未多久，三轉兩轉就到了遊輪碼頭，這點路程在洛杉磯最多大概不過20、30元錢而已。可是這位司機還是有其可愛之處，沒有假裝路程遙遠而七轉八轉亂兜風。

劇場掛彩 再領教熱情與落後

這種情況在整個遊程中經常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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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像上述機場人員樂於伸出援手，不厭其煩，即是一例，問題在於機場之大居然連絡不上一個遊輪公司，而且對這大公司一無所知，這機場的效率可想而知。上船之後，次日晚間，又再次領教俄國人的熱情與落後。

那晚大巴士送全體去觀賞芭蕾舞劇〈天鵝湖〉，我對芭蕾舞雖興趣不大，但遊輪公司既有此安排，不去白不去。抵達劇院後被引領在包廂入座，尚未開幕。我又不安分了，心想與其枯等不如去方便一下，見識見識這家結構宏偉的劇院的廁所，想不到樓上根本沒有廁所，詢問的結果竟在底層，卻又找不到電梯，於是循樓梯走下去，找到後才發現它雖屈居一隅卻軒昂寬暢，果然不愧一個大國大劇院的洗手間。

方便後循舊路上樓時鈴聲大作，宣告即將開演，那股氣勢使我認為開演之後將不許入場，所以三腳兩步登樓，到達樓上才發現每三五個座位被間隔在一扇門內，這樣的包廂有幾十間之多，我的座位在哪扇門內呢，只好打開一間一間地找，其實這時已經開演了，根本沒有「幕間入場」那套規矩，而我在找時卻性急慌忙一個踉蹌錯步，也叨光樓上空間寬大，使我得以鷂子翻身般的栽倒在地，正巧一位領票員經過，大驚失色，不由分說把我一抱而起，再三追問有否受傷，我連聲說沒事，她遂把我送回座位。

不僅此也，到幕間休息時她殷勤地再來慰問一次，我隨口多說了一句話，我膝蓋處擦破皮，血滲到長褲上，你們有沒有護傷膏？她堅持領我去醫務室，也在樓下，也是寬敞氣派，亦有白衣人員，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需要一塊護傷膏就行了，白衣人員似乎不知護傷膏為何物，恰巧我身上別處正貼著一塊，掀示之，他說：「哦，這玩意兒我們也有。」接著取出一大塊來，剪下一大片，殷勤地在我擦傷處貼上。翌日，我細察之，那不知何物，根本不是我們常用的護傷膏，反而導致血水出得更多，我遂自行撕去，另向船上醫務室索取護傷膏貼之就沒事了。但劇院人員的熱情還是難忘的。

態度彬彬有禮 出口英文俚言

這家在全球各地幾乎都有固定航線的遊輪公司，看來有個儘量僱用當地人的政策，在俄國的航線即是如此，船員是清一色會操英語的俄國人，船艙管理階層以及導遊人員英語較為流利，有些導遊還是退休的英語教師，但等而下之如侍者和清潔工的英語則結結巴巴，甚至詞不達意，連聽懂也難。即使英語較流利者，也未必代表其具有相應的文化修養水準。

我們遊客隊伍中有一日本老嫗，我不知其背景，僅知其英語流利全無生澀，單身獨行卻不注意輪船通告及每天發交各人的日程表，因此經常見她抱怨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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磭閮S人告訴她這件事、沒人告訴她那件事。有一回她又向一位管理人員抱怨，該管理人員彬彬有禮地脫口而出答了一句英文俚言：「我不是你媽！」 (I’m not your mother.)我正緩步行經她倆身旁。通常服務人員絕不應該對被視為「上帝」的顧客講出這種搶白式語言，但在這一特定情況下的特殊對話，對我卻有噴飯效果。

說到這件事，卻不能不提遊輪在某些方面的服務周到，那就是它考慮遊輪上既無電視又無報紙，為了滿足既重金追求世外桃源，又無限依戀人間煙火的遊客的需要，遊輪每天發行一份自編自印的簡報，沒有報紙的形式，只是列印的幾頁辦公用紙，上面從全球流行的主要大報摘出當天發生的世界各國的大事紀要，還有一整頁股票行情。有此一報在手，就可以讓「遊客不出船，能知天下事」了。

所以，那幾天北京奧運會上發了幾個金牌，俄國調動了多少大兵，各地政客們操了多少心，費了多少唇舌，諸如此類的天下大事，我們全都立刻知曉。唯一可惜的是，這份簡報出得太晚，總是在深更半夜出版，每晨如廁，必見門縫下早已塞入了簡報，成為我每晨例課。當然，例課還包括另一紙每日行程和活動表，那也是每人必讀之物，除了那位大和老太。

首尾兩站，遊輪停在碼頭不動如山，各停留4至3日，夜宿船上，白天組織遊客各處參觀。據說這新舊兩都集俄羅斯文化精華之大成，所以需要多玩幾天，倒也言之有理。啟航之後的那幾天，則基本上皆夜晚行船，白天泊岸。對我而言，印象最深刻的是從聖彼德堡到莫斯科這一路河道兩岸，幾乎沒有間斷的滿目蔥籠，綠壓壓大片的叢樹層林莫測淺深，擁有這樣的國土堪稱富庶，可惜的是這一路上看不到山嶺起伏，永遠的一馬平川，在視覺上是為微憾。

其次，我也相當欣賞沿途停靠的那些景點，多數都是原始屋宇及原始村鎮，也算他們的古蹟，雖然最多不過百把年，在我們炎黃子孫眼裡或許沒啥稀奇，搆不上什麼古，但因其保存得當，配上周遭環境都是自然存在，沒有太多人工造假的跡象，所以很能彌補思古幽情之不足。雖無崇山峻嶺之壯偉，彌望皆碧亦足多矣。難能可貴的是，這些島式景點多無現代化的交通工具，我們上岸參觀皆需健步當車。

運河水閘 昔日驕傲今不足取

從聖彼德堡到莫斯科原來包含好幾條自然河道，是蘇維埃時期開鑿了許多運河，把兩地連成一氣兒，所以這一路上要經過無數河閘。船身進入兩面高壁夾牆，靜候水位升降到與下游平齊，然後繼續行駛。我出於好奇，先還逐一計數經過幾道閘，後來發現根本不可能計數，因為一天要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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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道閘，白天固然不難，夜晚如何計算？

我曾在閒聊時對導遊人員談到這些運河水閘給我印象深刻，她卻回答了一句肺腑之言：「這是蘇維埃的遺產，當時我們對這些大工程相當引以為豪，現在科學觀點認為不足取，破壞自然，從長遠來講貽害後代，但造也造了，怎麼辦，只好儘量使用，將來的問題將來再說。」

這些導遊都是50、60歲的退休知識分子，也就是說全都是在紅旗下出生長大的，平素發言中聽得出其思想受蘇維埃遺毒很深，不經意的這句「無奈」，反映了一個無情的實際：專制體制要完成什麼千秋大業不太難，別說是蘇維埃了，即使朝代短命如暴秦者，坐天下只有十幾年，也能建造起巨墳宏宮和長城，其他古今中外之一切獨裁苛政無不醉心於博大豪華的面子工程，至於究竟是不是豐功偉績抑或遺臭萬年的爛汙，那就留待後人評說了。

新舊兩城 突出人間富貴極頂

這趟旅程的重頭戲，亦即遊輪公司的主要賣點在於一頭一尾這兩個都城。其實，這兩地並沒有名山勝水的特殊風光，看來看去無非豎立著高高大大洋蔥頭的雄偉教堂，有些教堂內儲放著前代帝王嬪妃的靈柩，有些則壁柱間密密麻麻彩繪著藝技乏善可陳的神像或人像。宮殿遺跡尤以聖彼德堡居多，大多數現今都稱為博物館，陳列著寶座鑾駕王冠珠衣等的帝室舊物。突出的是人間富貴的極頂，一件衣服上用了多少萬根金絲，一頂王冠上鑲坎了幾萬粒珍珠等等，當初帝王家不惜用自己的珍貴軀體去當金銀珠寶的支架，後來的人們又豔羨追慕這些消逝的富貴榮華，所有這些器物展示的意義僅此而已，豈有它哉！

況且，說到底這些都是四處掠奪來的贓物，何榮何貴之有！勉強稱得上含有建築和藝術價值的代表性文物的，我認為當數位於聖彼德堡郊外的「彼得塢」（Peterhof），它是被俄國人尊奉為「大帝」的彼得一世所建，因其雄踞涅瓦河出海之口，得背山面海的地利，順地勢以經營，在山嶺上的宮室之外，布置了不少林木花圃，錯落地矗立著許多雕像於鳴泉噴水間。據我所見的那些俄國宮殿而論，「彼得塢」可稱其中佼佼者。我有一詩記此遊：「前朝夷域一離宮，不知禮義務虛崇。環牆絲紇金鑲玉，耀眼文明虺扮龍。林木森森花錦鏃，泉噴處處水玲瓏。世唯賢者始能樂，此理胡兒迄昧蒙。」

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宮及其前面的紅場名聲甚大，一看頗為失望。以言園林之趣，了無殊勝；以言居室，無非幾幢巨大的民房式樣的寓所。至於在其中辦公者，前有坐朝問道的沙皇，後有發號施令的黨魁，現則有民主坐莊的總統總理，但這只是有助於崇拜權威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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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肅然起敬而已，絲毫無關於吾輩江湖散人的尋幽訪寂。

還有那遐邇聞名的紅場，更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不過爾爾」！如果觀念裡還存在上海人民廣場和天安門廣場的舊印象，那麼這紅場根本算不了什麼廣場，充其量不過是一堆大建築物當中的一塊空地，而且是一塊方圓不成規矩的空地而已。

要發思古之幽情嗎？這兒除了那些由舊宮殿轉為博物館裡面陳列的衣冠坐駕以外，最威靈顯赫的莫過於紅場邊上躺著的被掏空了心肝肺的列寧遺體了。莫以為現今已改朝換代，列寧可是「威靈與音容同在」。據導遊講：入內參觀者不得言笑，循序前進不得止步。她未說這是她個人建議，抑或是有關方面的條令規定。反正我對觀看陌生死人原就興趣缺缺，還要一本正經遵守如許規矩，當然大倒胃口拒絕進去，同行許多人都嚷著想進入貼鄰的大商場去看看，那個以「賈」 (Gum)為名的商場據說是全球最大的，不知確否。導遊悉聽尊便，誰愛到哪裡就去哪裡，約定一個時間在此集合。

流痰橫飛 克宮崗警驚人豪舉

人們都邁進了大賈市，似乎不見有人到列寧廟去隨喜。我兩者都懶得去，也走得相當乏了，恰見克里姆林宮門之外有平平的圓石礅，正好坐下歇歇腿，頗得靜趣。過了會兒，有汽車從宮裡駛出，門內崗警跨出哨亭對汽車放行，我這才領悟這石礅原來是作為車道間隔之用，那麼我不等於是坐在大路的中間嗎？還是挪個位置為妙。剛作如是想，尚未起身，說時遲那時快，崗警悠閒地轉身昂首，只見一口璨金奪目矯若游龍的濃痰，越過我頭頂，呈拋物線飛向更遠的土堆。我目瞪口呆，歎為觀止。

多年前，中國的大街小巷也常有流痰橫飛，但即使在那個時期，你能想像中華門的崗警會有如此瀟灑的豪舉嗎？前幾天我曾為聖彼德堡的離宮吟過詩，本想在莫斯科也吟詩一首，結果一具陳年舊屍外加一口新鮮濃痰，我勃發的詩興也就煙消雲散了。

善良熱情的俄國人健談成性，我很喜歡找機會跟導遊閒聊，聊日常生活，聊政治體制。毫無疑問，凡是人莫不喜歡自由自在，誰都討厭專制獨裁，因此世俗粗見把「民主」看作適用於一切人性的萬靈藥，實在太淺薄了，我接觸到的這些導遊，沒人對當前的開放和自由有反感，卻幾乎異口同聲，看得出是從感情深處熱愛那些「大帝」和列寧，甚至對史達林也不乏好感，這種感情的基礎似乎在於那宏偉虛無的「大俄羅斯」。

愛國有功 殺千萬人也偉大？

我上船的次日，世界上紛紛揚揚譴責俄國舊態復萌欺凌弱小，一連幾天導遊對此掃興的大事絕口不提，直到幾天之後我在聊天時提到俄國正在用兵這一話題，她先是克盡導遊的責任提供背景資料，這個與俄國對抗的小國如何貧乏，這個小國根本不講俄語，其語言跟俄語完全不是同一體系，我隨口插話，說史達林就是那兒的人氏，她似乎很驚訝也很高興我這外國人居然亦知史達林之故鄉，於是印證說所以史達林講話的外國口音極重，根本不是標準俄語。

我遂接問：「那麼你一直說史達林是偉大的愛國者，他愛的是什麼國呢，如果愛的是俄國，那麼對故國他就是背叛者。」她連聲說：「不不不，史達林有功於大俄羅斯，所以還是偉大愛國者。」我追問：「即使以大俄羅斯而言，你也講過史達林殺了幾千萬俄國人，這算是愛嗎？」她大不以為然：「殺人？這是兩回事。彼得大帝殺的人還少嗎？但他們都有功於大俄羅斯，他們都是偉大愛國者。」我不再作聲了，我上了一堂「偉大愛國課」。

給我上「愛國課」者，還不乏其人。船上近200名遊客中，十之八九都參加過這家遊輪公司的「中國之遊」，每與交談，說不上兩句話，就盛讚中國之行，甚至說全球各條船遊的線路以中國之行最舒服，我問舒服何在？答曰中國的船上各項空間皆大三倍。我恍然大悟。

我們這條船住宿條件狹小已極也完備之至，空間利用精打細算到了極致，猛一看有雞籠壓迫之感，但稍加安排覺得非常裕如，我最欣賞那個只容一人轉身操作的方寸衛生間，居然寓浴衛廁淋於小小一室，馬桶占據一壁，對壁面盆與馬桶相距約尺許，側壁為門，室內冷熱水喉兼備，妙的是緊貼馬桶的壁頂有一道會轉彎的幕，浴時把幕沿馬桶及門壁都密密遮住，再把活動水喉移至上端，淋浴的空間就有了，水會從地面的溝洞流去，馬桶不受影響，臉盆受水無妨，當然一般來說，坐廁洗臉和淋浴三者不能亦不會同時使用。我每次淋浴就想起中華諺語「螺絲殼裡做道場」，這個道場可謂美妙矣哉。

然而，設想一下，這樣的空間再大三倍，豈非盡善盡美啦。至於那中國之行的路線，我細詢之，實際居住船上只是「三峽遊」的那幾天，西安北京等地的遊覽及五星級食宿表面上自有遊輪公司費心操辦，實際惠鈔的主兒還不是遊客自身？這些遊客紛紛對三峽風景讚不絕口，三峽是我舊遊之地，那還是20年前事，確知其自然風光肯定不是這些俄國河道所可比擬，況且大壩新貌自必有其宏偉壯觀，迷倒洋人並不足奇。但是，三峽舊貌古跡之喪失以及大壩潛在之高危，學人的煩言皆被堵住，導遊之眾口必定一詞，洋遊客在中國會聽得到像俄國導遊那樣的杞憂之語嗎？這也是文化的微妙不同。

文、圖／王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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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蛮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