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革命 & 乌合之众

MICHELLE07

在正文之前，先借这个帖坦白一下近阶段的读书习惯。

首先，不以某一本书或某一作家为线索，而是以主题为线索，顺着线索找材料，针对需要的部分细读，不相关的部分略过。这样就会同时翻很多本书，打碎了重新整合，形成自己的理解。群体心理学古老著作《乌合之众》在国内炒得比较火，我翻了几次都觉得空洞过时。当时的计划是几本入门级的心理学混成一个主题。但乌合之众的阅读体验使我改变主意，决定纵向阅读，把与此书最相关的历史背景提了出来，这便是法国大革命。相关的资料浩瀚如海，只能读通用本。

其次，读写结合。这是今年才开始的行动。之前的阅读以小说和文史常识为主，未曾用心写过笔记。最轻松的写是摘取书中精彩段落。写读后感想也轻松，但价值不大，抒发感情而已。全篇缩写对吸收帮助非常大，耗费精力，但心不累。最难的是高度概括，整理各类素材，结合自己的经历和观点，形成独立文章。我觉得“写”不应该有目的，几种方式也不应该分高下。

最后，自然的时间节奏。如果没有特别的大事干扰，通常一个月一个主题，不求有规律，可延长到三个月，也可缩短到两星期。怎么选主题？听从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声音，没有具体的书单，也不计划很久以后的事。读的过程中不介意随时改变计划，因为很多内容都可以绕回来。其实无论经典还是畅销书，几乎每一本都是相通的。我目前处于第一阶段，涉及范围泛泛，理解程度浅浅，直到明确自己最想、最适合哪些领域，也许会变。

法国大革命

7月14日是法国的国庆日。1789年的那天清晨，于之前一天就开始武装起义的巴黎市民攻占了象征着君主专制的巴士底狱，解放了七名囚犯，法国大革命正式爆发。关于大革命的结束时间，一直没有定论：一种说法是1794年的热月政变，恐怖的雅各宾派下台；另一种说法是1799年的雾月政变，从埃及远征回来的拿破仑发动兵变，夺得政权。（革命历法的月份分别以花果树木和种子命名，非常有诗意。葡雾霜雪雨风，芽花牧获热果。）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法国大革命直到1830年7月革命后，君主立宪制在法国确立，才真正结束。

法国大革命期间，法国国内乃至整个欧洲空前地动荡。革命的前因后果也非常复杂，对全世界的影响深远，延绵至今天，专门的工作室在持续地研究，依然没有历史定论。手举三色旗、 高歌马赛曲的革命斗士热血已干，革命精神持续照亮史书。

我个人觉得再复杂的历史进程，究其根源，简单粗暴去理解的话，都有地理因素的缘故。两河流域孕育了古老的文明，史上第一个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波斯国继续扩张，觊觎着希腊半岛诸城邦。山脉横生的古希腊，许多城邦被山脉分隔，每一个城邦小国都以“天下”自居，一共兴起了几百个城市国家。随着人口增多，本邦粮食有限，夺取庄稼经常发生战争。在斯巴达，男孩必须接受残酷鞭挞以考验痛楚忍耐力，女孩必须受严格的体育训练，希望能把较强体力传给儿女。强悍善战的希腊人以少胜多打败了波斯，奠定了历史地位。从雅典到斯巴达，再到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平定城邦起义，巩固政权，率大军渡海东征，拉开了征服世界的序幕。随着亚历山大去世，马其顿帝国分崩瓦解，西方进入希腊化时代。然后文明的接力棒从希腊传到罗马，再一路北上，高卢被凯撒征服，向意大利和地中海文明敞开了大门。

富庶的高卢吸引着莱茵河对岸的新入侵者，“蛮族”迁徙高卢，对法兰西民族的人种构成，文化和政治传统多样性影响深远。法兰西民族的复杂性，很大程度由它的地理位置决定，这片在今天呈六边形的地域处在西欧几条天然道理的交叉点上，像十字路口一样门户大开，被来自地中海和中欧腹地的外来民族穿越，加上气候的多样性，造就了法兰西民族的复杂多样。查理大帝和太阳王路易十四分别在不同的时代将法国带到强盛的顶峰。
而整个欧洲，从15-17世纪大航海时代起，通过殖民行为，实现全球物资大掠夺和文化大输出。最疯狂外扩的岛国，先后是伊比利亚半岛和不列颠岛。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是英国在海上开始称霸的标志。日不落帝国在崛起过程中，最能与之抗衡的国家就是法国。

英法之间多年来战争不断。14到15世纪期间的英法百年战争，法国树立了自己欧洲强国的地位。18世纪的英法殖民地之争，因为海军势力弱于英国，法国大败，失去了加拿大和大部分印度等殖民地。1763年结束的七年战争其实是一场混战，当时欧洲上的主要强国均参与了这场战争，主要战场在大西洋、北美以及印度。《巴黎和约》成为了法国君主制时期最屈辱的事件之一，法国声望显著下落，路易十五成了最不得人心的国王之一，间接为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埋下伏笔。

1776年，美国爆发独立战争。法国联合荷兰西班牙等对抗英国，从某个角度看，也可以说美国独立战争其实是英法全球争霸的北美战场。一百年后，法国为纪念独立战争期间的美法联盟，赠送了自由女神像给美国作为礼物。美国独立战争是以弱胜强的范例，为后来的法国大革命开辟了道路。三权分立制度的理论基础是17—18世纪英国资产阶级政治思想家洛克和法国资产阶级启蒙学者孟德斯鸠提出的分权学说。英法资产阶级革命和美国独立战争以后，三权分立成为资产阶级建立国家制度的根本原则。

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基础是启蒙运动。这是继文艺复兴后又一次反封建的思想解放运动，核心思想是“理性”，起源是英国，法国后来成为中心。伏尔泰曾旅居英国，对通过没流一滴血的光荣革命建立的君主立宪制特别赞赏，回国后宣扬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成就，抨击法国的专制政体。卢梭也是启蒙运动最卓越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出身贫寒，思想更为激进，主张自由平等，提出天赋人权说和社会契约理论，成为法国大革命的思想根本。越黑暗的时代，越盛产思想家。16-17世纪路易十四时期，法国达到君主专制的顶峰，路易十五的昏庸又加剧了进步人士的绝望。之后的路易十六相对比较开明温和，愿意协商。但悲剧的发生往往有个很长的潜伏期，死在自己亲自设计的断头台上的锁匠国王，其实是背了前辈的锅。

在资讯远不如今天发达的18、19世纪，思想传播有如神奇的火种，穿越遥远的距离，波及世界。这正是为什么法国的革命引起了全体欧洲王室的恐慌。欧洲王室联盟为了防止自己的国民模仿法国闹革命，他们决计将自由平等的种子扼杀在摇篮里。拿破仑固然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信念而战，但他带领军队先后五次击退反法联盟，在我看来已经是壮烈之举。拿破仑兵败撤退后，俄军大摇大摆地进入法国，协助法国皇室复辟。这些沙俄军人目睹自由平等的体制后，受到感染，一百年后的苏维埃革命，是否那时起就埋下了种子？

大革命，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法国？有趣的是，当时的法国农民，相比其它国家，并不是受剥削受压迫最严重的。他们拥有土地，不受贵族直接统治。很多贵族将土地抵押出去，对农名没有领主权，只是征收租税，同时享有各项社会特权。当家作主的农民或小资产者痛恨无用、白拿的贵族，觉得他们根本不应该存在。陈旧的封建制度得到部分改良，民众发财欲望膨胀，对现状更加不满意。在严酷的统治下，人民是麻木的，一旦统治者温和，制度松动，看到了扳倒的希望，当权者的危机就来了。导致暴动最直接的原因是1788年的冰雹造成的庄稼欠收，再上只前连年征战，严苛税收，民怨冲天，财政吃紧，国库告空。路易十六虽不残暴，但自私贪利，优柔寡断，他顶不住压力被迫同意召开停了100多年的三级会议，想要通过税制改革方案。事到临头他又反悔，关闭了议会中心，代表们就在网球场发表了著名的网球场宣言，可见人民想要以法制代替君权独断的决心之大。

法国大革命被普遍认为是资产阶级革命，对此我个人有些疑问。在当时，国王和最高教士属第一等级，贵族为第二等级，其他人都属于第三等级。参加暴力革命的大多是第三等级中的农民和城市平民，他们直接参与武力斗争、流血牺牲，而夺取革命成果的往往趁势上台的第三等级精英份子，他们通过经济实力，文化和政治才能处于领导地位。另外，资产阶级和贵族之间的界限也是模糊的，有不少贵族也投资矿业，商业，他们在政治上倒向第三等级。

法国大革命从政体上挑战了宗教体系，拿破仑时期更是宣布全面进入世俗国家。科学和理性思想的普及，宗教被认识到是迷信，愚弄、误导人。但作为政治工具能起到维持社会秩序的作用，宗教后来又多次复兴。相比来说，宗教改革是从教宗内部挑战宗教阶级的特权和利益，反抗繁琐而压迫性的宗教制度。

理想的革命应该是和平的，稳定地从旧制度过渡到新制度。法国的革命为什么演变到如此残酷，血腥的局面？因为千百年来积压的不平等封建专制、因为无数个国家的卷入加剧了事态的复杂性、因为国内各方政客和军队将领的争夺，因为勇猛不屈的人民......一颗颗人头落地，一团团战火弥漫。混乱最终平息，代价如此巨大。即使自由平等和博爱如今滋润着全世界，是否值得？新时代，新的挑战已经摆在面前。全球面临核威胁，环境污染和科技革命等新问题。自由平等，还那么重要吗？在人类拥有毁灭整个地球无数次的能力和动机的情况下？在人的肉身可能不会因为流血而消灭的情况下？在思想和意识可以通过科技来操纵的情况下？

以上为对法国大革命的散漫概述。

MICHELLE07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梳理一下大革命的全过程。1788年灾难性的庄稼歉收使经济恶化，人们的思想开始动荡，全国流行反封建的小册子，越来越多人呼吁提高第三等级的社会地位。财政困境中的王室请回了被罢免的财长内克，针对税赋改革方案重新召开停了175年的三级会议。5月的会议出现了冲突，第三等级拒绝按等级表决，他们组成国民议会，赋予自己批准税收的权利，以强硬的态度对抗教士等级，6月，教士等级准备加入国民议会，引起了贵族和国王的反感，议会厅被关，就有了著名的网球场宣誓。6月的御前会议中，第三等级受到怠慢，义愤填膺的他们表示要反叛，国王一度想要动武力，但被部分归附第三等级的贵族劝阻，国民议会的势力日趋强大。7月初，国民议会成立了制宪委员会，控制了国王的权威，此时最初的革命在未流一滴血的情况下实现了。

然而，这连开始都不是。表面让步的国王暗中调遣军队，解除了深得人心的财长职务。在自由主义人士的宣扬下，民众愤懑情绪达到顶点，巴黎的街道上有人喊：拿起武器来！7月中旬的巴黎陷入动乱，第三等级的代表号召群众成立了民团，他们的标识是象征巴黎的蓝红二色帽子。他们冲到军工厂，获得大量武器。7月13日夜是狂热之夜，有谣言传王家德意志军队要来进攻。14日，成千上万的起义者冲进军人院抢夺枪炮，为了找到弹药，他们想到了巴士底狱。为了攻克这座堡垒，起义者与守军激战，牺牲了近百人，最终守军投降，巴士底狱被夷为平地。随后国王被迫承认国民议会，接受了蓝红白三色帽徽。红蓝二色象征着巴黎，白色象征着王室。此外，三色也象征着自由，平等和博爱。全国各地以巴黎为榜样，掀起了一场市政革命，他们建立常务委员会，组织国民自卫军，旧制度在城镇中的统治土崩瓦解，深感大势已去的贵族们开始流亡。在农村，从巴黎传来的消息造成恐慌情绪，农民暴动席卷法国乡村，这同时触犯了贵族和城市资产阶级，遭到了残忍镇压。

愈演愈烈的农民起义迫使制宪议会开始考虑满足农民要求。于是有了著名的8月4日之夜，贵族和教士代表纷纷在会议上发言主动放弃各种特权：刑罚平等，人人得以出任公职，废除官职捐纳制度，什一税可赎买，宗教仪式免费，禁止教士牟利，废除首岁捐。最后，各省和各城市也同意作出牺牲。这一天被认为是欧洲千年中世纪制度走向崩溃的标志性事件。那么，贵族为何愿意投票放弃自己的特权？首先是启蒙时代平等的价值观。其次，社会秩序的不稳定，威胁到贵族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主动弃权有利于平息民众对贵族阶级的敌意。

一周后，具有伟大进步意义的《人权宣言》出炉了，8月法令同时被称为旧制度的死亡证书和新制度的诞生证书。

此时，革命依然远未成功。路易十六反复无常，消极抵抗。1789年10月，群众冲进凡尔赛宫，挟持国王和议会迁往巴黎，巴黎从此成为正式的首都，各种政治俱乐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最突出的就是雅各宾俱乐部。在制宪议会不断通过新法令废除封建贵族时，路易十六却准备出逃往国外，计划投奔荷兰的奥地利军队，以图反扑，可惜计划落空，国王在逃亡途中被抓回，巴黎的民主共和运动高涨起来，君主立宪派对共和运动实施镇压，接着，法国的第一部宪法1791年宪法诞生了：它以人权宣言为前言，宣布法国是君主立宪制国家。

立法议会内部分化严重，一开幕就面临诸多困难，国内动乱再度兴起，国外保皇势力加强了活动，1792年，法国先后与奥地利和普鲁士开战。7月，马赛义勇军同巴黎人民一起展开共和运动，当时所唱的马赛曲在1879年后定为法国国歌。8月，第一个巴黎公社（即市政府）成立，王宫被攻下，王座倾覆，路易十六被押。但之后前线形势告急，巴黎公社新招募了6万志愿兵。他们受传闻影响，涌进监狱，发动了可怕的9月屠杀，接着由无套裤汉（平民）组成的法军击败了普军，国民公会9月22日正式开幕，废除王政，宣布成立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不久国王被投票通过处死。

这个消息让全欧洲惊恐，他们组成了以英国为首的反法联盟。1793年，革命的法国在迎战外敌的同时也陷入了内乱，财政危机引起的人民运动和国民公会内部斗争都进入白热化。没有担当，缺少决断的吉伦特派倒台后，强硬的雅各宾派取而代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打击封建势力，完成资产阶级预定革命目标。在因长期受压抑而爆发的人民运动推动下，雅各宾派走上了恐怖统治道路。这注定他们走不远。1794年的热月（7月）政变结束了以罗伯斯比尔为代表的雅各宾专政，上台的是名义上的“热月党”，内部依然分成三派。

之后的故事还很长，拿破仑的横空出世增加了它的戏剧性。拿破仑的故事后面单独讲。我尝试用简单列举的方法来DRAFT革命的后续进程。1792年成立的第一共和国分别由吉伦特派，雅各宾派，热月党和第一执政拿破仑掌权，直到1804年，拿破仑宣布成立法兰西第一帝国，1815年波旁王朝第一次复辟，到1830年7月在光荣的三日中彻底覆灭。此后，代表着资产阶级君主立宪派的7月王朝在位18年，在1848年2月革命中灰飞烟灭。2月革命建立的第二共和国，很快被拿破仑的后代在1852年替换成第二帝国，持续了18年。到1870年，法国前线战争失利，战火中诞生了第三共和国。1871年的巴黎公社是19世纪的最后一次革命。剧烈的政治斗争后，1874年，尘埃落定，资产阶级共和制最终确立，再之后的一战后第四共和国，和二战后第五共和国，只是重新立宪，本质是一样的。

MICHELLE07

最后扩展聊一聊法国大革命其它方面的前因后果。17到18世纪时，巴黎不断壮大，已经能控制整个法国，它不仅仅是集贸易，商业和娱乐位一体的城市，还是一个工业和手工业都很发达的城市。当巴黎成为时尚的引领、艺术中心和政治活动策源地时，全国的工业也更加收缩集中在巴黎。除了普遍的原因，巴黎的财政法规比其他地方轻缓，使得它吸引工业发展。首都的权力膨胀，中央集权是导致旧君主制突然垮台以及后来的革命政府不断更替的原因之一。维克托尔在《旧制度和大革命》中还说到法国是个民众相似度最高的国家，这也是为什么革命能迅速地摧毁整个国家。

18世纪时，贵族控制人们思想的权威不复存在，文人言论自由，他们的理论被普遍接受，转化成政治激情和行动。基督教受到冲击，失去了很多势力范围，非宗教势力在王室和学者中传播开来。教会本身卷入政治力量，与他们的职责和天性相违背，文人反对宗教的等级观念，反对宗教权威高于个人理性，他们也为教会干涉出版自由而斗。科学和理性的思想激发了革命，激动的革命者在初期驱散教会，关闭教堂，但到了后来为了维护秩序，宗教被认为是实用的工具，需要虚构故事来统治人们，教会后来又慢慢地复兴。拿破仑更是一个坚定的只要能拿来用，让他假装信什么都行的虚伪者。宗教在他那里就是一个政治工具。有趣的是，法国的革命倡导自由平等，但女性在18世纪并没有投票权，是因为当时大多数虔诚的天主教徒都是女性，如果赋予她们权利，就与反对宗教的主旨冲突。

在路易十四的骄傲和成就影响下，法国习惯于认为它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在那位伟大的国王去世后三代人的时间里，法国受到了各种新兴国家的挑战，尤其是大不列颠。1763年七年战争溃败，巴黎和约给法国留下了巨额债务。协助美国对抗英国取得独立战争的胜利并没有给法国带来经济收获。1774年上台的路易十六意图缓解困境，任命了一批才能出众的大臣，重农经济学家杜尔哥上任财政总监，推行改革，允许粮食自由贸易，规定各等级均须纳税，这些触怒了特权阶级，杜尔哥被迫下台，接替他的是著名的瑞士银行家内克，内克主要是通过经营信用筹借贷款，同时压缩王室开支，很快也被革职，再之后是王后安排的卡隆接管财政，1786年，税收收益不足和战争债务偿付，财政危机日益严重，卡隆在纵容王室奢华，试图通过基建来刺激经济无果后，也不得不改革税制，要求富者纳税，同样地，他也被哄下了台，后任者大主教布里埃纳也之意增加新税无果，还引起了显贵的暴力反抗，最后，1789年，国王不得不召回内克，他一上任就借到了银两，又设法使第三等级代表名额增加一倍，遂赢得很高的民众威望。

流水般轮换的财长，从一方面显示了财政问题根本无法迅速解决。法国大革命其实就是经济革命。但为什么进行减税和平均税负的改革反而激怒了人民？早在1302年，法国就召开了历史上第一次“三级会议”，确认三级会议享有决定税额、监督赋税征收和使用的权力。然而，波旁王朝却长期专制，路易十三的摄政母亲做主解散了三级会议，路易十四又进一步扼杀了高等法院对王权进行监督的职能，虽然“太阳王”时代的法国是强盛和稳定的，但没有民主制度保障的“强国”是虚幻的，不可能维持长久。路易十六面临的困难，最主要是制度上的。此时的第三等级，力量空前强大，他们早就不满足于纳税多而权利少的政治地位，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们就要将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重新改组社会结构和重新分配权力，此时召开三级会议反而为第三等级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不失时机地将这次会议变成了制宪会议。于是，第三等级的代表就不只是作为纳税人，更是作为立法者来参加会议。

法国大革命是人类历史上一场名副其实的人权革命，法国大革命中一系列人权原则的提出无疑标志着世界范围内人权运动的真正开始。但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法国大革命本身也以血腥侵犯人权而著称，人权的革命与革命中的人权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大革命的领袖人物之一罗伯斯比尔的人权观既代表了大革命时期人权思想所能达到的历史高峰，同时也体现了人权现实化过程中存在的巨大危险。

1789年的《人权宣言》展现给人们的是一幅尊重人权、实行民主和厉行法治的完美图景，但一提起雅各宾专政人们联想的却是一个血流成河、人权受到践踏的恐怖景象。其实如果细读罗伯斯比尔的著作，会发现他的思想反而充满了可贵的人权精神，他在对人权性质、政府权力、出版自由、人道主义等都表达了真知灼见。

《人权宣言》的精髓就在于真正将权利和自由落实到每一个具体平等的个人。正是这种普遍主义和自由主义才使得人权从此成为社会弱者对抗以权力、地位和财富等特殊性为基础的强势群体的有力武器。罗伯斯比尔由奉行自由主义的人权观出发，以实行专制主义侵犯人权的实践而告终，在这种人权观的嬗变中，罗伯斯比尔思想中不断增长的民粹主义和道德理想主义两种思想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美德成为了判断人民和敌人的重要标准， 这使得道德也成为权力者镇压异己的一个很方便的工具。同时，民粹主义带有的以多数人否定少数人的权利，以人民的利益否定个人利益的倾向也是与人权的概念格格不入的。因为对人权而言，只要有人被排除在人权的保护之外，只要人权不能落实到具体的每个人，人权本身就朝不保夕了。

不可否认，雅各宾专政时期有历史特殊性，法兰西处在国内外敌人的包围中，经济社会形势极严峻，这个时候应该建立保卫社会自由革命政府而不是保护个人自由的立宪政府，当时的情形是救亡压倒了民主和人权。这为雅各宾专政提供了合理的辩护。罗伯斯比尔成了他那个时代的矛盾牺牲品。《人权宣言》宣布了人权的普遍性和平等性，但建立起来的却是富人、男性、白人的统治；法国大革命试图通过剥夺贵族和僧侣的特权而实现人权的平等，但是实际结果却是以第三等级的特权剥夺了贵族和僧侣的人权；因此通过解读罗伯斯比尔的人权观我们既看到了人权革命后人权所能迸发出的伟大力量，但同时也看到了人权在现实化过程中存在的巨大危险。

yearshappy

又是好多信息啊，大题目， 悟性真是不一般

yearshappy

“”“”“”“”“”“”“法国大革命被普通认为是资产阶级革命，对此我个人有些疑问 。。。。。。。”“”“”“”“”“
这是谁的结论？

Earlgrey

呵呵。。。。

xiaoqing

这段历史是近代欧洲史重要部分，以前只在历史课本上泛泛读过。
谢谢楼主牵头，非常值得重新了解一遍

yearshappy

多谢你又让我了解了更多
读了几篇文献，我有了问题的答案了，虽然同时 opening a can of worms

法国1789革命是资产阶级革命吗？

• 不是，根据正统概念/传统，‘资产积极革命’ 是革命活动的参与人群是资产阶级， 法革主流显然不是；
• 是，根据新概念，‘资产阶级革命’ 的概念还包括革命的 intension, the effects of revolutions. 虽然资产阶级不是革命的 leading force, 但是革命的结果是建立了资本主义的框架 （依然在争论中）
  

MICHELLE07

yearshappy 发表于 13-12-2018 18:29
多谢你又让我了解了更多
读了几篇文献，我有了问题的答案了，虽然同时 opening a can of worm ...

精辟，这样就更清楚了。大谢年版。
这个问题是我通过了解大革命更多细节后，对比原先的概念化灌输而提出的。
目前保留着自己的理解，觉得不影响阅读感受，故而没有进一步细想。

这个帖只写完第一部分，接下来要写与大革命有些关联的哲学思想发展和心理现象。
时间拉得有点长....不过，我看你有些帖几年后还会来更新（害我入深坑出不来的是与大革命有关的文学作品，因为生气，所以不承诺我会写它）

So, no rush

自认为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按照Cherry 搭框架和浇混泥土的说法，我在框架上长情，但对细节常常喜新。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我为什么天性如此多思，好动，typical change driver，
但始终专一地热爱本来的工作，和最初爱上的人

yearshappy

MICHELLE07 发表于 13-12-2018 18:59
精辟，这样就更清楚了。大谢年版。
这个问题是我通过了解大革命更多细节后，对比原先的概念化灌输而提 ...

好期待啊，不过不急；看似又是大题目
慢锅炖精华

哈哈，继续继续一切继续，继续做那工作继续爱之所爱

yearshappy

MICHELLE07 发表于 13-12-2018 18:59
害我入深坑出不来的是与大革命有关的文学作品 ...

How's it going? I'm halfway through 'A Tale of Two Cities', Charles Darnay is facing imprisonment. I suppose it serves as a reflection of the period, Reign of T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