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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精英毁灭的警示 / 红花草
2012-10-29 22:47 | 阅读(899) | 标签: 顾高地, 顾圣婴, 潘汉年, 毛泽东, 法制, 封建, 文化大革命 | 字号：大 中 小 打印文章
知道顾高地名字的人不多，但是提起他的女儿顾圣婴，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特别是对文艺界较熟悉的人就一定知道。回忆两代精英的毁灭，或许对今天的人有很多警示。
顾高地，江苏无锡人，1908年11月1日生。顾高地幼年勤奋好学，1926年以优异成绩毕业於上海大同大学理学院。1927年北伐军到达上海，顾高地投笔从戎，先任国民革命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参谋处上尉处员，后因总指挥部撤消，改任淞沪卫戍司令部参谋处少校处员，担任参谋处长的秘书工作。顾高地知识渊博，思虑周详，下笔迅速，才华出众，深得领导赞赏。后淞沪卫戍司令部改为淞沪警备司令部，顾高地改任参谋处少校、中校参谋，主办情报科工作。他密切注视各国舰队，特别是日本舰队在沪行动以及部队的调动，利用敌人内部矛盾、派系倾轧，通过各种渠道，第一时间获取敌方的行动纲领及战备计划，供领导研讨对策。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占领了我东北三省，1932年日军又在上海恣意挑衅，意图转移世界各国的注意力。顾高地及时掌握日军的阴谋企图，并做好敌情分析提供领导研究对策应对。在“一.二八”淞沪抗战前五天的1月23日晚,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及参谋长兼淞沪警备司令戴戟召集团以上军官在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开军事会议。本着军人守土有责,保家卫国的决心,由顾高地草拟作战命令，经蔡、戴两将军批准下达执行。接到作战命令后，十九路军英勇奋战，张治中将军率领的第五路军配合支援，彻底粉碎了日寇的四小时占领上海，三个月占领支那全土的狂言，迫使日寇数度向日本国内求援，三易主帅，由盐泽幸一海军陆战队司令改为植田谦吉师团长，再改为白川诚则海军大将。淞沪抗战一个月后，日寇被迫派出日本领事要求英、美领事出面调停，签订淞沪停战协定。顾高地凭其机智和才能搜集的大量情报，以及精准分析，得到上级的嘉奖。
1934年后，顾高地出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南昌行营调查科国际股上校股长，紧密注视国际形势的发展，特别是日本军队在华北的侵略行动，以及其海军在华南各地的种种阴谋诡计，随时研究，做好敌情分析，呈报军事最高当局采取对策。
1937年顾高地出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国际问题研究所京沪区少将主任。七七芦沟桥事件发生后，日本军国主义者又在上海制造“八.一三”事件，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顾高地率领国际问题研究所京沪区所属同仁深入敌人心脏，斗争在地下，攫取情报，诸如敌军的行动纲领、作战计划、兵力部署、敌酋的派系和性格，作出周密分析，提供我国军事当局制订对策。抗战期间，顾高地经常参加京沪区军事指挥官顾祝同、陈诚、张治中、张发奎等召集的军事会议，陈述敌情供研究决策。抗战三个月后，我军撤离京沪线。顾高地率所属同仁隐居於敌军铁蹄下，继续战斗。1941年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的前一月，在我国各情报机构中顾高地主持的国际问题研究所京沪区第一个得到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的重要情报，立即电告军事最高当局作好准备，并通知美、英两国政府的军事当局。由于美国对此重视不够，遂致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美国太平洋重要军事基地之一的珍珠港，击毁击伤美舰18艘，飞机260余架，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几乎全被摧毁，美国当局后悔莫及，同时又不得不赞叹我国情报工作者的才干。也因为这次成功获取重要情报，顾高地受到我国军事最高当局的传令嘉奖。当他去重庆述职时，蒋介石与他长谈，并商讨扩大范围，发展工作规划事宜，并且亲笔题词：“忠勇奋发”以褒其功绩。在庆功宴会上，国际问题研究所主任王芄生亲书“机智惊世界，智慧超群英”一联赠之。1945年抗战胜利，国共和谈，顾高地寄希望於各党派团结一致，领导全国人民同心同德，重建祖国。1947年顾高地反对蒋介石撕毁重庆谈判协定，再度发动内战。他愤而辞职，寓居沪上，专心培养其爱女顾圣婴的钢琴演奏艺术，教导她博览中外文学名著，学习书法绘画，拓展视野，为她日后蜚声於国际音乐界，为国争光，奠定了良好基础。
在抗战初期顾高地按照国共合作精神，结识中共华东社会局领导潘汉年、杨帆等人。抗战期间顾高地曾利用自己担任国民党将军的身份，掩护和资助中共地下党同志开展工作，提供相关情报，并积极营救中共地下党人员，为抗日战争和民主革命作了不少有益的事。
就是这样一位为抗日立下丰功伟绩为中共夺取政权作出贡献的将军，1955年顾高地因受“潘案”株连，蒙冤受屈达二十余年。
十年浩劫，其妻子和一双儿女均被迫害致死。他的身心虽然受到严重摧残，但他以刚毅的性格，宽广的胸襟坚信共产党和人民政府会对他的问题作出正确的处理。粉碎“四人帮”后，顾高地的错案得到了平反，1979年10月出任上海市文史馆馆员。他没有沉缅于个人不幸之中，而是全身心地收集整理和撰写文史资料。1984年，顾高地因患肺癌在上海胸科医院进行手术治疗，出院后领导安排他到无锡大箕山华东疗养院休养。他着手撰写了一.二八及八.一三淞沪抗战经过，当时他所有的日记簿及作战记录本全部在“文革”中散失，但他凭惊人的记忆力及思虑周祥的文笔，叙述了当时的时代背景，敌我双方的兵力对峙，我方将士浴血奋战，可歌可泣的史料，刊载於1987年上海市政协出版的《淞沪抗战风云录》，留下了不少珍贵历史资料。1986年1月顾高地被任命为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他不顾年老体弱坚持参加学习，认真修改市政府有关部门送审的法令法规，研讨上海经济发展的规划和措施，为振兴上海献计献策，作出可贵的贡献。1990年后他的肺癌复发转移，但他只要能行走仍坚持参加学习和工作，甚至在病榻上仍惦念参事室工作。1990年10月15日顾高地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不幸去世。终年82岁，顾高地骨灰安放在上海龙华革命公墓。
他的女儿顾圣婴1937年出生。童年的顾圣婴无疑是幸福的，才5岁，顾圣婴就入读开设有钢琴课的上海中西小学，先后师从邱贞蔼、杨嘉仁、李嘉禄教授学琴，同时她还向马革顺学音乐理论，向沈知白学音乐史，文学则受惠于傅雷。这个小姑娘，音乐上的天赋极高，一方面有名师指点，一方面自己勤奋努力，从小学三年级起，她就获得上海历届钢琴比赛第一名。1953年，16岁的顾圣婴开始登上音乐舞台，美丽娴静的她和上海交响乐团首次合作，演出取得了成功。当她出来谢幕时，剧场的灯光是那样温暖，观众的掌声是那样热烈，而洋溢在顾圣婴脸上的笑容又是那样稚气而明媚……生活的道路就此在顾圣婴面前展开，灿烂而又前途无量。第二年，17岁的顾圣婴即担任了上海交响乐团的钢琴独奏演员；1955年，18岁的顾圣婴首次在上海举行了钢琴独奏音乐会，获得巨大成功。1957年，这个20岁的小姑娘在莫斯科举行的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会上荣获钢琴金奖，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人在国际比赛中夺得的第一枚金质奖章。40多位评委认为这位中国小姑娘的演奏“是一个奇迹”，“那种快速的触键技巧令人赞赏……”1958年，这位了不起的中国小姑娘又在日内瓦引起轰动，她在第十四届国际音乐比赛中荣获女子钢琴最高奖。保加利亚的评论说“她的演奏着重诗意和发自内心的感受……肖邦的乐曲在她手下呈现了不可再得的美……她是天生的肖邦演奏家，真正的钢琴诗人，是高度技巧和深刻思想令人惊奇的结合。”获奖后，顾圣婴应波兰政府的邀请在波兰举行巡回演出，在美丽的国度波兰，顾圣婴得到了她一生中最为珍贵的一件礼物——肖邦的石膏手模。
已经逝世的著名指挥家李德伦在2000年曾经以一种深切的怀念之情谈到顾圣婴：“我认识顾圣婴是在1956年，那时上海交响乐团来北京演出……感觉她很文气，也很瘦弱。当时北京很热，又下雨，顾圣婴显然生活上不习惯，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弹琴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病人，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可一弹琴，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那种力度和节奏让人惊讶不已……1957年，顾圣婴去莫斯科参赛，我当时在莫斯科留学，每天都从学校往中国代表团的驻地跑，我发现，顾圣婴原来是个拼命三郎，她练琴一般从早晨开始，一直练到下午，中午不吃饭……我对她说，小顾你这样不行呀，不吃饭怎么行，但她不听我的，依然没日没夜地练琴。我没有办法，只好拉她出去吃饭，或者买好饭给她吃。但饭常常是搁在那里凉了……”回忆至此，李德伦先生嗟叹不已……
像顾圣婴这样一个隐身于艺术象牙之塔的女子，一个心地纯洁如孩童的女子，当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来临时，她如何经受得起无端的冲击呢？！她的父亲在她十多岁时，因为历史原因而被打成反革命投入监狱。这件事本身已经使顾圣婴像风中的树叶般惴惴不安了。这个被富裕家庭娇养于温室里的花朵，面对这个急剧遽变的社会，简直惊慌失措了，她除了去单位——上海交响乐团参加政治学习之外，所有的时间都惊恐地躲在家里，母亲亦然，弟弟亦然……
阶级斗争的火焰终于正面地燃向了她，文革的冲击没有放过她。1967年最后一天，在上海交响乐团的排练厅中，造反派”把顾圣婴揪到排练大厅的舞台上，当着乐团全体工作人员的面，打了她几耳光，揪住她的头发，按在毛泽东像前长跪“请罪”。声色俱厉地要她第二天交代自己的罪行，说明天的批斗会主角就是她，就是她这个白专典型！里通外国的叛徒！！修正主义分子！！历史反革命的子女！！！……一顶顶骇人听闻的大帽子飞向她，飞向这个除了音乐，不知阶级斗争为何物的女子……顾圣婴在“文革”受到的这点冲击，相对来说程度不算严重：刘诗昆被造反派打得头破血流，马思聪被红卫兵逼着吃草……但一个餐英饮露之人，堕入荤血腥膻之处，如何承受得了！天黑以后，顾圣婴踽踽回家，昏暗的路灯映着这个孤独的身影，路边贴满了大字报，一个个“火烧”、“炮打”的字迹触目惊心地映入她眼帘，风吹着大字报破损的边沿，发出轻微而又连绵不绝的击打声音。她踽踽地行走着，那样纤弱又那样迟缓。顾圣婴此时的内心感受，也许愤懑；也许悲怆；也许麻木，心如止水。她回到了家，母亲已经不安地等待许久了。晚饭凉了，母亲拿去加热。饭后，她瘫倒在沙发上，向妈妈和弟弟顾握奇哭诉了当天的遭遇。母子三人抱成一团，泣不成声。没有人知道当天晚上，母亲和女儿、儿子具体交谈了什么？以至于他们作出了如此决绝的决定：全家开煤气自杀！
1967年2月1日凌晨，顾圣婴一家三口于上海愚园路原区中心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医生护士轻声相告：“顾圣婴！”那时，顾圣婴在上海，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那一年，顾圣婴已经30岁了，还没有品尝爱情的芬芳。她是那样端庄秀美，像素荷一般散发着宁静优雅的气息。她的弟弟顾握奇，那一年正是翩翩美少年，刚刚踏入大学。也许，他们想躲避，躲避这个令他们迷惑，令他们不解也令他们心生恐惧的社会，于是他们选择了死亡这一极端的躲避形式。也许，他们是出于向邪恶势力的抗争，用最昂贵的付出生命的形式，表达了他们的愤懑和抗争……
李德伦先生无比沉痛地说:“当时在第六届世界青年联合会上，和顾圣婴一起获奖的还有来自保加利亚的莫洛娃，也是弹钢琴的，现在这个莫洛娃依然活跃在世界乐坛，而我们中国的顾圣婴却已经长眠地下30多年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哀和遗憾……顾圣婴是这样一个女子，她一方面对待事业执着，有一股拼命三郎的劲头；另一方面，又很脆弱、很敏感，眼里揉不进沙子……她最终自杀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让人扼腕长叹。”
刘诗昆先生说:“我感觉顾圣婴的精神中始终有忧郁压抑的成分，她在谈话中对她的家庭从不涉及，在那个年代，家庭出身是人们很在意的一件事，她的知名度那么高，家庭问题对于她真是有苦难言。我经常在她的琴声中感受到她的忧郁，我好几次问她:‘顾圣婴，你是不是感觉不开心？’她总是对我忧郁地一笑说:‘我有什么开心的呢？’我这位善良、天才的同行，假如她还活着，她在钢琴艺术方面的成就还要大得多，还会通过她出神入化的演奏为人们带来无以伦比的艺术享受……”
顾高地没有罪。他是名副其实的抗日功臣，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子。顾高地对共产党有功而无过。他掩护潘汉年，是因为反对国民党发动内战而帮助共产党的地下工作领导人的。潘汉年的冤案是毛泽东“钦定”的。在办案过程中，具体承办者彭树华查不出潘汉年的具体确凿的反党叛变的证据，向当时主办此案的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谢觉哉坦陈他的意见。事后，他曾经写文章谈及谢觉哉的回答：
谢老可能看出我的情绪，转头问我：“你读过王勃写的《滕王阁序》吗？”然后说王勃的这篇文章里，有这样两句说：“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他怕我们不理解，还特地详细解释一番。说完王勃的诗，谢老又看似很随意地说起另一位历史名人：“王勃的这两句诗说的是汉、唐的事，还有宋代的岳飞，他主张抗金，却被诬陷要谋反。难道当时没有人知道岳飞是被冤枉的吗？当然有人知道。但在当时，宋高宗一心要和金人议和，所以谁能救得了岳飞？”谢老话锋一转，又接着说：明朝有位叫文徵明的书画家，有一天在西湖之滨偶然发现一篇碑文，是宋高宗亲赐岳飞的御札，他当即填了一首《满江红》，这首词很能说明问题。文徵明很有见识，后人都骂秦桧是谋害良臣的罪魁祸首时，他却说秦桧的能耐，只是善于迎合宋高宗而已。岳飞被害，秦桧罪在不赦，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宋高宗赵构。谢老一字不错地为我们背了那首《满江红》，背完后，谢老又说：“岳飞的功过，后人已有评说，也无须再议宋高宗和秦桧谁是害死岳飞的罪魁祸首。我只是想说明一点：在一定历史时期发生的事情，都有它的时代背景和特殊原因，不是无缘无故的。”谢老又给我们讲了毛主席的一些讲话，可能是想帮助我们理解此事。他最后说：“潘汉年案是很复杂的，涉及中央许多重大机密，直接领导潘汉年工作的是周总理和康生，许多事情毛主席也是知道的。对潘汉年的处理，是党中央定的，毛主席早有指示不判死刑。人不杀，是非功过，总有一天会弄清白的。”
1963年，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认定潘汉年是“长期隐蔽在中国共产党和国家机关内部的内奸分子”，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文化大革命”中，潘汉年被永远开除党籍，改判无期徒刑。其实只要有大脑只要会简单的思考，就会明白潘汉年不可能是内奸。他是我党地下工作的最主要领导人之一，掌握着诸如密码等最重要的中国共产党的绝密材料。如果他是内奸，共产党必然会有灭顶之灾，怎么可能打败国民党建立政权呢！
可是由于毛泽东开了“金口”，说了“玉言”，新中国的法制就这样被践踏。
潘汉年案牵连了数百人，顾高地即为其中之一。
其实，即便潘汉年真的是内奸，也不应该给顾高地定罪。因为顾高地掩护帮助潘汉年开展地下工作，是因为他认为他是共产党员。可是，在没有法制的社会里，定罪定得越多越彻底就越革命。
顾圣婴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她就像一颗小草，终于在“文化大革命”的浊流中被毁灭！
试问，如果是法制社会，这样的悲剧根本不会发生。一个所谓历史反革命的后代，一个所谓白专典型，在那个年代，任何所谓造反派都可以去污辱你，批斗你，打骂你。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一个干部子女，因为其父亲是毛主席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就耀武扬威横冲直撞，拿着皮鞭抽打刘少奇司令部里的人的子女，抽打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走资派以及这些人的子女。可是突然他的父亲被点名批判，被逐出无产阶级司令部，一夜之间也成了“黑五类”，马上就从“座上宾”变成“阶下囚”，从鞭抽他人的人变成被他人鞭抽的人！
产生顾高地、顾圣婴悲剧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法制。在与封建王朝几乎享有同样权利的最高领导“一言九鼎”，“一句顶一万句”下，神州大地礼崩乐坏，人人都朝不保夕。现在竟然还有人对那样的年代留恋怀念，真让人觉得莫明其妙。
捷克诗人伏契克面对德国法西斯的猖狂，写下了“绞刑架下的报告”。书中的最后一句是：人们，我是爱你们的，要警惕啊！在我们的祖国面临5千年历史最伟大的转变时期，这句话对我们也是有重要的警示。
20121029 |
发表于 30-10-2012 18:5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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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10-2012 21:32: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