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没想到班主任竟然是我大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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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榕波

一

58年，我只读了一年大学，就因为爸爸被“肃反”不得已辍学了。

一直到82年，我在肇庆黄岗大冲学校教中学时，肇庆教育学院招中学在职教师，我考上了，终于可以继续重读大学，那时候我已经年过四十。

怀着对大学的向往，我来到学校宿舍。刚把床铺整理好，就有一位年轻人走进来，他介绍自己姓张，是学生会的，代表班主任来看看我，又说班主任推荐我任学生会的宣传部长。

我受宠若惊：“班主任？人都没见面怎么就推荐我进学生会？”

“他说你们是同学，20多年前你就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说完他就告辞了，去忙别的事情。

“同——学！？”我一脸迷惑。

头天上课，第一节课《古代文学》就是班主任教，当时的班主任还不像现在的辅导员，他们都兼课。我事先没有见过班主任，曾经想像教《古代文学》的，一定是个高大伟岸的老学究，但他又是我的同学，和我同龄呀，到底是谁呢？

我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盯着门口眼睛都不眨一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矮个子，再仔细一看，“啊？！”我的嘴张得好圆，差点喊出声来。

班主任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初恋！我有点晕，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一阵跳一阵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怪不得他推荐我！20多年前，我和他是师范大学同学，那时我们志同道合。可是一年后，我告诉他：“我要停学了。”

他大吃一惊。

我说了家里的变故——没钱读书。

他恳切地说：“你没钱我们帮你。”

“你们帮得了我，但帮不了我妈妈和家人，我还有六个弟妹要养，我要去工作。”

就这样，我无可奈何离开了大学。


二

60年夏天发洪水，几卡车从云浮发往广州的鸡鸭因道路受阻被挡回来，食品站急招一批人做临时杀手，然后腌晒，以减少损失。

我从来没有杀过鸡鸭，平时闻到这种味道都会反胃。可是没有办法，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钱。

我硬着头皮，与其说杀，不如说砍，因为我找不到鸡的气管在哪里。但是砍比杀更难，因为杀完后的鸡鸭要点数，头身不能分离，断了人家点不成数不给工钱，这是事先说好了的。

我先站在旁边看一位阿姨怎么杀：只见她先踩住鸡的双腿，左手虎口卡住鸡的翅根，食指和拇指捏住鸡的脖子，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撕掉了鸡脖子上的细毛羽，裸露出一段紫色的鸡皮，又屈起右手中指，弹了弹鸡的喉咙，捏起小刀，轻轻地一抹，鸡的喉咙一下子豁然开朗，一股半红半紫的血淅淅沥沥地跳出来。最后把鸡鸭甩到刚刚杀好的、两脚直挺挺的尸体堆上。这些落后的残忍的方法只有那时才有。

我直忙得双手血肉模糊，衣服上也血迹斑斑。终于用淋漓的大汗和满身的恶臭，换来了微薄的工资，还有一些黏糊糊、臊熏熏的鸡鸭内脏，“杀手们”都把这些“营养品”拿回家补充伙食。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进食品站，他来这里干什么？我们相隔百米之远。但我不敢叫他。

我怕他看到我这一身破衣烂衫罩着的瘦骨伶仃的样子，我怕他看见我满身血迹时惊讶的表情。他是大学生，而我呢？

以前形影不离，现在却不敢相见。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我和他的距离从此越来越远。

回到家里，妈妈告诉我：“有个男同学来家里，问你还回不回去上学。我说就目前情况没有办法回校了。然后他去了食品站找你。”

初恋就像过山车上瞬间见到的美景，纵然很美，但它只存在于那一瞬间，你无法通过再坐一次过山车找回相同的感觉。            


三

大学的第一课主要是介绍学校情况，宣读规章制度，枯燥无味。班主任表情冷峻，深不可测，不怒而威。

一直到下课前几分钟，他说：“我很高兴在我的班里，有我的同事，我的学生，也有我的同学。”他走下讲坛来到我面前，很礼貌地和我握手。（班主任原是中学教师，这个班就有他原来的同事。）

“同学？”

班上的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20多年没见面了，老师!”我站起来有礼貌地握着他的手说。本来我想说“同学”两个字的，但还是不情愿地叫了一声“老师”。

我也表情严肃，不想在新同学面前与老同学套近乎，我是靠自己的努力挣来学习机会的，不要让别人以为我走后门。

他们哪知道我这20多年艰辛是怎样熬过来的，那些日子太不容易。

第二个星期举办朗诵比赛，这是我的强项，我以为会得第一，可是班主任却对我的“翘舌音、舌根音、儿化音”几方面，指出了别人不易发觉的缺点，结果我得了第二。不过我反而很高兴，因为老师没有对我偏心。


四

我很想去拜访班主任，但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于是我恳求学生会的张老师带我去。

班主任一改上课时严肃的神态，笑嘻嘻地问张老师：“我推荐的宣传部长可以吧？”

“很好！她在校刊上写的《我的重生》把我们都镇到了。”

班主任对我说：“我接这个班之前，在报名表里，从相片、年龄就估计是你。但不敢相信，就打电话问你们的科长，科长说你‘是外省人的相貌但粤语又讲得很好’，叫我帮帮你。我说不用帮，入学考试成绩排前呢。”

我和他们谈起过去，我很遗憾当年自己没有读完书，错过了记忆的最好年龄。

“但是，你并没有荒废时间，现在又追上来了。” 张老师赞赏道。

“我一直在追时间，我虽然过着咬钉嚼铁的日子，但是书总不离手，就算在坟地里都读得了书。”

“为什么到坟地里读？”师母很惊奇地问。师母是中学音乐老师，身材高挑，墙上挂着她各种民族舞的美照。我很庆幸我的初恋有个美满的家庭。

我告诉她：“我当时在农场干活，但农活我实在是一窍不通，挑大粪又不够力气，在那些腰粗背宽的农村妇女面前我简直是弱不禁风。没办法只好申请放牛，人家放牛多在田埂上，我早就瞄准了山边的那块坟地，那里埋葬的人多是外地矿工，没人来扫墓，本地人也不敢去，青草长得很茂盛。我把牛放在山上就坐在坟头边读书，比干农活轻松多了，我把古书古诗都背得滚瓜烂熟。”

班主任接着说：“刚开始同学们夸你上课记录一字不漏，我不相信。那天，班长让我看他们转抄你的笔记，我就震惊了，我都不相信自己讲得那么好，你又能够记得那么全。”

“每天都有同学抄我的笔记，因为有的老师普通话确实不准。我也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我是重读生，不管是现代文学还是古代文学，不管是外国文学还是儿童文学，原著都是一样的，起码我在翻阅古代文学繁体字印刷的书籍时不用字典对照。”


五

又过了20年，我和老伴去班主任家做客，他早已是教授，正在辅导孙子写作文，用的辅导资料是我写的《小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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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动

妮南

学无止境。

5years

陈老师不惑之年重读大学，古稀之年写长篇小说，值得学习。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母女身上都有一股韧劲，令人佩服。

kevin妈妈

5years 发表于 11-5-2020 18:32
陈老师不惑之年重读大学，古稀之年写长篇小说，值得学习。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母女身上都有一股韧劲，令 ...

我比我妈妈差远了，我不是读书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