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尔姆·托宾 (爱尔兰)
译:张芸 (东方早报)
二十五年前,我在都柏林的一家报社工作,我们决定进行一次电话民意测验,调查全国对同性婚姻的支持率。我们起草的问题基本是人们想被问到的标准问题。但是,最后一问不同寻常,于这一问的回答,比其他所有问题更能向我们揭示出变化中的爱尔兰和这里的人对他人权利日益增长的包容及支持。
这最后一问是:“假如你的家中有成员将和他们的同性伴侣结婚,他们将举办一个庆祝会,你会参加吗?”
绝大多数人说他们会参加庆祝会。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年纪较长的人和年纪较轻的人之间、乡村人和城市人之间,没有太大区别。
这个回答,使我看到爱尔兰的某一面:在爱尔兰,家庭内部存在着牢固的团结一致,在这儿,家庭成员之间相互支持,家庭是爱尔兰社会的基石。
我们每个爱尔兰的同性恋者都知道,在获悉我们的性取向时,家里每个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谴责,而更是担忧。
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广大亲戚担心我们会过得好或不好,或是,我们会不会形单影只,与大家格格不入,或受到歧视。
促使1993年爱尔兰将同性恋合法化的重要会谈发生在一位同性恋者的母亲和本身也是母亲的司法部长玛丽·乔盖根-奎恩(Maire Geoghegan-Quinn)之间。这位与部长会面的母亲决心要让她的儿子能在爱尔兰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慷慨激昂地陈述她的论点,因为那关乎她的亲生骨肉,而不是某套抽象的权利。她忧心她的儿子。
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能够过正常的生活,享有赋予其他同龄人的全部相同的利益和自由。
每个家长都体验过他们的子女第一次带伴侣回家见家人时,那份混杂着骄傲和惊奇的心情,或是当他们听说子女订婚的消息,甚或子女开始计划婚礼时,公开地表达在我们人世间最受爱护和珍视的东西——两个人之间的爱情。
在我们支持这次公投(编者按:5月22日,爱尔兰将就同性婚姻合法化举行全民公投)的人中间,有些人体会过以下滋味是怎样的:在一场婚礼上意识到某些东西你是永远不可能拥有的,这种真挚而愉快地认可一个人对另一人的爱是你永远不可能收到的,只因为你是同性恋 。
婚礼上,你周围的人个个知道,这个公开洋溢着喜悦和认可的日子是你无法感同身受的。奇怪的是,没有人能给你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明事情为什么就该这样。
遇见一个人,和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得到所有家人和朋友这种公开的认可,这项权利似乎如此基本,因此,不把那赋予给某人——某个在其他方面均属于我们社会、我们群体乃至我们家庭中一员的人——似乎几近残酷。
对父母而言,他们关心的是他们同性恋孩子的幸福,假如这种现状可以得到纠正,这将是莫大的宽慰。
对我们同性恋者而言,能够同自己的伴侣回家,确定一个日子,让大家和我们一起庆祝,这也将是莫大的宽慰。我们希望享有公开注册的权利,和其他人一样,公开表示我们对彼此的爱,我们对彼此的需要。
作为公民,我履行爱尔兰交税的义务。作为作家,我出版了近二十本书,参加过爱尔兰全国各地的朗读会和公开活动。我尽可能投身祖国方方面面的文化生活。无法在这个国家拥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权利,这既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也使我深感痛心。究竟基于什么决定了我不该和其他人一样,享有相同的权利?
这次公投也许因为事关人权和平等而举足轻重。但是,对我和对许多其他人而言,还有比这更急迫和个人的原因。
我相信,对爱尔兰的许多家庭而言,这次公投的通过将解除一个包袱;这将意味着母亲和父亲能够向他们的同性恋子女保证,他们在爱尔兰是有未来的,他们和其他人是平等的,他们能够高昂着头,在爱尔兰过着完整的生活。
对我们这些爱尔兰的同性恋者而言,这次公投的通过将意义巨大。这意味着,我们的爱情,我们觉得和其他任何人一样刻骨铭心的东西,将得到我们同胞的公开认可;这意味着,我们的生活将因爱尔兰选民的举动而得到改善和提高。
爱尔兰,如我们所知,有着支持自主、相信自由的悠久传统。
在这次公投的表决中,爱尔兰人民将拥护一个重要的时刻,在爱尔兰创建平等,解除个人和家庭的包袱,允许我们在爱尔兰体面、有尊严地过着我们的生活。
作者简介
科尔姆·托宾(Colm Tóibín),爱尔兰作家和书评人,已经出柜的同性恋者。他一直为《纽约客》《纽约时报·书评周刊》撰写书评,近几年常来中国,在中国出版了几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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