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arshappy 发表于 20-11-2020 10:10:31

喜欢跟读

阿弥 发表于 22-11-2020 21:25:51

歪个楼,有个叫save children的组织有一个国际项目,好像是和书有关,我觉得民工学校的学生可能可以得到帮助。

春浅 发表于 22-11-2020 22:25:19


    2020.11.22 墨尔本阴而后雨

    《锦书来》上辑把我的心地澄清
    《钱穆:“学问深浅一视为其德行”》
    (《钱穆先生书信集》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2014年12月第1版)

    2014年,为纪念新亚书院成立六十五周年,香港中文大学出版了一本《钱穆先生书信集——为学、做人、亲情与师生情怀》

    钱穆学生余英时为该书作序说:“我读了全稿,发现全书的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我不但因此增添了不少关于钱先生和早期新亚的认识,更加深了我对于钱先生人格和精神的体会。”

    彼时,钱穆制定新亚“学规”,第一条是“求学与做人,贵能齐头并进,更贵能融通合一”。钱穆历来如此,也要求学生能如此,期待师生互勉,成为新亚守则,形成新亚气象。他着意训练“经师”,更精心栽培“人师”,于治学路径处处引导,更于为人之道时时督责。两端之间,一旦不能“齐头并进”、“融通合一”,钱穆宁舍治学功名,谨守为人初衷。余英时记得清楚,“钱先生最早当面告诫我的,学术的创新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要我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按:
    金庸写武侠,少林武功需佛法修为搭配方能有成。治学功名,如武功外在,为人初衷,如佛法修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也许学术创新并不出色,但绝不会为了创新而抄袭、作弊,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与钱穆有关的师友文章,严耕望所写《治史三书》值得一看。

春浅 发表于 24-11-2020 22:25:03


    2020.11.24 墨尔本阴

    《晴耕雨读》上辑诗书丧,犹有舌
    《张恨水:何止“鸳鸯蝴蝶派”》

    张恨水天生属于书的世界。他很早就开始阅读,且嗜读,十岁上下已积累好几箱子的书,十二岁就写武侠小说,十三岁能依平仄作诗。他早年求学时悬梁刺股,成年后也手不释卷,即便在战时躲警报也会带本书。出于对韵文学的喜爱,他积年累月细心体会,深得要领,顺手就来。据其女儿回忆:“《金粉世家》《春明外史》,诗词颇多,都不是先填好诗词,再编写小说,而是每天或几百字或几千字照旧写下去,轮到写诗,就做一首诗,轮到填词,他就填一阕词进去,百万字的小说,一气呵成。”

    每到秋初,张恨水都会督导儿女们晒书。在其指挥下,地面铺上席子、帘子、木板,书被一摞摞抱出,平铺其上,阳光满天书满院。如果有比较好的文化环境与身体条件,这些书中的丰富素材本可以支撑他写出多年研究心得与发现,让读者看到另一个张恨水。遗憾的是,因为政治运动不断,他的身体也不好,专著没能如愿完成。言及此,张恨水自我解嘲说:“我注意研究的东西没有什么结果,写小说反而为人所知。”

按:
    “阳关满天书满院”,想想以前的读书人,这样的场景是美好的。然而书中有美好,现实也许却很糟。被淹没的何止另一个张恨水呢?!

春浅 发表于 25-11-2020 18:50:26


    2020.11.25墨尔本 晴

    《纸年轮》 一九二零年代 乙辑
    1923年《中国关税问题》

    《马寅初传》书末附有“马寅初主要论著”,所列著述几乎全是经济学专著。《中国关税问题》是其早期著作。

    作为经济学外行,读该书难免隔膜,但有些常识层面的问题尚能看懂。例如,说到“吾国海关进出口税则之缺点”,马寅初认为:物类繁多,物价不同,税则表之区别,自然是越细越好。日本国的税则表上,大类为六百四十七种,小类为一千五百五十七种。美国比日本还要细。但是我国的税则表粗疏至极,咸丰八年所制订的税则分类,大类为十三种,小类为一百七十五种。到马寅初写作该书时,虽已改为大类十七种,小类六百八十九种,但还是粗疏得很。
   
    如纸张一项,每年进口的种类很多,价格不一,本应独立分为一种,却在税则上归于颜料漆胶之类。又如机器一项,当时我国使用机器多从外国进口,种类不下数十,也有理由单独分为一种,却被归入钢铁铅锡类中纳税。

    这种税则,按说该改,可是改起来却十分困难。为此马寅初设专章谈“修改税则之困难”,并提出“时时修改税则之理由”,更从国情出发提示“从价税在中国,不如从量税之重要”。鉴于从量税对自然资源的合理配置具有重要意义,马寅初的远见让人钦佩。

按:
    知道马寅初是因为《新人口论》,却从未读过其经济学专著,更不知其经济思想为何。时过境迁,中国入世至今近二十年。《纸年轮》在2011年出版时,书中说我国仍是从价税为主,不知为何也。

春浅 发表于 26-11-2020 21:53:11


    2020.11.26

    《纸声远》上篇
    《刘晋:用人家当手纸的纸订成日记本》
    (《刘晋文集.日记摘抄》刘晋著华夏文化出版集团2012年7月第1版)

    抗战期间,我国东部、华北等地区许多大学迁移到西部后方,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迁到了云南昆明,浙江大学迁到了贵州遵义,同济大学迁到了四川宜宾,燕京大学迁到了四川成都,等等。
    当时,和这些大学同时迁校的,还有大批中等学校,也处于流亡状态。其过程之艰辛、场面之壮观、意味之深长,不在大学之下。
    为多多保留读书种子,安置这些学校的师生,由国民政府教育部主导(有些属于直接接收),先后建立了三十四所国立中学。这同样是我们保留民族文化薪火的壮举,可惜知道当年国立中学之事的人就不是那么多了。这方面的史料和研究成果也不多见。
    国立六中是当年较早建成的十二所国立中学之一,据说也是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所,有很多故事,折射出那个时代的家国命运。

    刘晋当过这所中学的“青流社”社长、进步学生自治会会长。他是山东烟台人。1942年日军侵占烟台时,刘晋17岁,他不愿当亡国奴,还想抗日,便走上漫长、艰辛的流亡之路。
    由山东而安徽,由安徽而河南,刘晋进入叶县的国立第一战时中学,并跟随学校继续流亡,身历“水、旱、蝗、汤”,在流徙途中求知、读书不辍。后来,其所在学校要解散,他和四十多位同学一道再寻出路。他们“身背行李,脚踏草鞋,爬过伏牛山最高峰‘界岭’,走尽汉水,过大巴山、秦岭到达四川绵阳国立第六中学,仅剩六人”。
    他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到毛边纸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共写了六年的“流亡日记”。

按:
    读王鼎钧回忆录《关山夺路》时才了解到战时流亡学生的境遇。战乱之际,人如蝼蚁,青年学生被迫离家,独立生活,快速长大成人。有时会想,我们都是战争幸存者的后代。
   

春浅 发表于 27-11-2020 10:05:23


    2020.11.27 墨尔本晴

    《锦书来》上辑把我的心地澄清
    《杨联陞:“积习先生除未尽,殷勤异域访遗书”》
    (《论学谈诗二十年——胡适杨联陞往来信札》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8年3月第1版)

    20世纪40年代,胡适先生卸任驻美大使,回归学界,在哈佛结识了一些后辈学子,尤为器重杨联陞、周一良等人,打算适时请他们回国,到北京大学任教。其中,杨联陞更是与胡适交往日久,相知日深,留有大量“论学谈诗”的书信。

    有研究者说:“杨和胡的交情则更比其他青年学人为深厚。这不仅因为两人性格都温厚开朗,特别投缘,而且知识上的兴味也最为接近......尤其是都爱写诗。”
    到1944年,胡适已打定主意延请杨联陞、周一良到北大教书。这年6月29日,胡适日记有言:“喜见新黄到嫩丝,悬知浓绿傍堤垂。虽然不是家园柳,一样风流系我思。戏改杨联陞的《柳》诗却寄杨君及周一良君(我上周去信,约杨、周两君去北大教书,他们都有宿约,不能即来)。”
    同年年底,杨联陞曾陪同胡适下乡,买回一位老传教士留下的一批中国旧书。大概是返途中,杨联陞写诗说:“才开寿宴迎佳客,又冒新寒到草庐。积习先生除未尽,殷勤异域访遗书。”

按:
    《莲生书简》中与胡适之信十通,与钱穆信三十通。与胡所谈常提到《水经注》,与钱则学术,生活多方皆有。异域访书情形可喜,当借鉴之。

春浅 发表于 28-11-2020 22:56:03


    2020.11.28墨尔本阴

    《晴耕雨读》上辑诗书丧,犹有舌
    《储安平:慢慢实现理想》

    民盟前辈储安平曾在英国名校作研究,师出名门,视阔思深,又富有文采,按说具备写大部头学术著作的能力。这一点,从其所著《英国和印度》一书便能看出。
    但他赶上了一段动荡不已的历史,更因性情直,骨头硬,见解犀利,仗义执言,总在政治风口上,没有更多时间静心著述。以其学养之厚,才情之盛,留下的文字实在不算多。

    他写书,也编刊,最有名的当然是当年一纸风行的《观察》杂志。
    这份杂志1946年9月在上海创刊,发刊词说:“我们大体上代表着一般自由思想分子,并替善良的广大人民说话以外,我们背后别无任何组织。我们对于政府,执政党,反对党,都将作毫无偏袒的评论。”这样的办刊立场,出自储安平向往平等、自由、民主的理想。
    他对朋友说:“我是一个量力行事的人,我希望一切事情要水到渠成,慢慢地实现理想。”
    其实,若以办刊说,他的理想实现得并不算慢。从初创时每期发行几千份,到突破十万份,仅用了两年时间。真正慢下来,是后来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要借助办刊去实现的远大理想,确实快不起来。这一点,最迟在1957年,他已经充分体会到了。

按:
    文末说得不算委婉,1957年正是“反右运动”爆发之时,而储安平即其中一个中央级“大右派”。前些时和友人聊天,说到左右的问题,朋友说:凡不是左的,便都是右的。换言之,凡不同意我的,都是敌人。

   
   

春浅 发表于 29-11-2020 18:16:27

    2020.11.29墨尔本 雨后天晴

    《纸年轮》 一九二零年代 乙辑
    1924年《汉书艺文志讲疏》

    班固所著《汉书·艺文志》,据说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目录学文献。
    后来见过一句话,“不通《汉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
   
    在1924年的出版物中,碰上的第一本就是《汉书艺文志讲疏》,是东吴大学的“东南大学丛书”的一种。
    尚未翻过开卷之页,就被该书流传过程中留驻于该页的印记吸引。书名及班固、颜师古名下,是一枚“徐氏”藏书章,阳文篆刻,古雅、工整。书眉上的批注更是耐看,毛笔书写,蝇头小楷,馆阁体中略带行草,疏密有致,功力内敛,每字皆小于书上的正文铅字。
    这么漂亮的批注,不时现于书页之眉,跳荡闪烁。一时间,对我这等既无慧根、又少定力的人,吸引力大过了书的正文。细察全书,眉批有八十余处。一一读过,感觉这位读者不仅字好,学问也好。眉批间有注疏,有评点,有考索,有订正,有校雠......等于扩展了该书的内容。能跟在这样一位学养深厚的读者之后,待这本书有了高人手泽再行开卷,算得上有福。

按:
    目录学的书我几乎没有读过,读书随性,不求甚解,譬如饮食,虽不挑食,然偏爱者总会在习惯里重复。存书渐多之后,对各书之分类梳理便成为一个问题。这时开始想要读一读目录学之类的书了,书房目下有《艺文丛刊》、《中国历代书目题跋丛书》中叶德辉书两种,明年读书该列个计划读过才是。

春浅 发表于 30-11-2020 21:25:56


    2020.11.30墨尔本晴

    《纸声远》上篇
    《顾圣婴:她的水晶般的纯粹》
    (《缺失的档案:顾圣婴读本》顾圣婴著,曹利群编漓江出版社2017年7月第1版)

    看《缺失的档案:顾圣婴读本》封面,想起《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都是铅块般沉重的颜色。两书的主角都属于不世出的天才,都死于“文革”迫害。
    陈先生名满天下之后,还有二十年可赞可叹。顾圣婴生命全程未满三十年。
    陈先生故于心力衰竭、肠梗阻、肠麻痹。顾圣婴死于自我了断。
    陈先生去后,有家人奔丧。顾圣婴和母亲、弟弟同时同室告别世界。
    陈先生故去,主流媒体稍后发有讣告。顾圣婴和家人自杀的消息被严密控制。
    陈先生有浩瀚著述存世。顾圣婴日记、书信、演出手记合集出版,半册稍多。
    阅读陈、顾,无法不感沉痛,顾圣婴尤让人怜。

    1953年4月,上海交响乐团举办莫扎特作品音乐会。前半场演奏《费加罗的婚礼》和《第三十九交响曲》,后半场是《d小调钢琴协奏曲》。担任全场钢琴独奏的,就是十六岁的顾圣婴。
    1954年高中毕业即加入上海交响乐团,任钢琴独奏演员;1955年就举办了首场个人钢琴独奏音乐会;1957年在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获钢琴比赛金奖;1958年获第十四届瑞士日内瓦国际音乐比赛女子钢琴最高奖......一位刚满二十岁的中国女性,搅动了国际乐坛风云。
    1964年5月5日,在布鲁塞尔皇家音乐学院大厅,顾圣婴如期参加国际钢琴比赛第一轮赛事。
    5月5日,顾圣婴的日记最后一句话是:“如果说,我成功了,那是全国人民的成就,是同志们的成就,而绝不是我个人的。”

    两年后,1966年春夏之交,中国天安门前频现“红海洋”。顾圣婴日记中的“全国人民”和“同志们”,都被时代大潮卷入,或全情投身,或身不由己,盖不能免。
    既然是“文化大革命”,文化部门自然首当其冲。大潮一角的上海交响乐团,琴声不再,呐喊鼎沸。1967年1月31日,“造反派把顾圣婴揪到排练大厅的舞台上,当着乐团全体人员的面,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跪在领袖像前‘请罪’。一个‘壮汉’上去打她耳光,有人把痰盂扣在她头上”。
    几十年后,记下这一历史瞬间的曹利群先生说:“这样的事发生在别人那里也许不一定酿成悲剧,但顾圣婴不行,她的水晶般的纯粹是染不得半点纤尘的。”

按: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有句话记得清楚: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snapdragon 发表于 1-12-2020 13:31:42

春浅 发表于 29-11-2020 18:16
2020.11.29墨尔本 雨后天晴

    《纸年轮》 一九二零年代 乙辑


同感,“对我这等既无慧根、又少定力的人,吸引力大过了书的正文。”,读浅妹纸读书笔记,也是读按的吸引力有时候大过了正文。

snapdragon 发表于 1-12-2020 13:36:37

春浅 发表于 30-11-2020 21:25
2020.11.30墨尔本晴

    《纸声远》上篇


是的,“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自以为善良后发现其实是幼稚与傻气,便不再想冒傻气;以手写心的文被打回重后,便不想再写心;
这大概就是所谓教育的悲哀所在。

水晶般的纯粹,一旦染了纤尘。便宁肯水晶碎…… 时代之殇!!

春浅 发表于 1-12-2020 22:19:10

    2020.12.1 墨尔本晴

    《锦书来》上辑把我的心地澄清
    《严耕望:抄写的卡片数量以十万计》
    (《严耕望先生编年事辑》中华书局2015年1月第1版)

    严耕望从1946年开始留意“唐代人文地理”的题目,广泛搜集史料,打算从地理角度研究隋唐五代人文发展情况。到1955年初,以长期积累的丰厚文献为基础,经细密考订,严耕望撰写出《唐仆尚丞郎表》书稿,深得其恩师钱穆称许。
   据说这是中央研究院迁至台湾后出版的第一部较大的学术论著。
    依惯例,该所将这部著作分赠有关文史学者。当时胡适在美国,也得赠一部。
    两个月后,胡适就赠书写信给严耕望。信中除表示“佩服你的工力的详细谨慎”外,还提供自己留意到的史料线索,如“宋鼎作《能大师碑》”之事的真伪及其依据,供严耕望作参考。

    一日,胡适纽约寓所,严耕望到访。进门之前,向例是门铃通话。胡适听到严耕望的故乡口音,喜告夫人:“客人还是同乡呢!”严耕望进胡宅后,“见客堂、书房所有桌椅茶几上,到处横竖摆满了图书,且很多是翻开的。胡适兴高采烈地与耕望大谈禅宗史事,几达三小时之久”。两人都充分体验了“有朋自远方来”的快乐。

按:
    史学入门书中,严耕望《治史三书》得到许多人推许为金针度人之作。我读之后,印象很深的一点是,严先生谦虚地说自己是中人资质,只是尽量把时间利用起来,肯下苦功而已。“有朋自远方来”的情形,我在墨尔本也有过两回,一晃又数年过去了。不知何时有好友再来访呢?!

春浅 发表于 2-12-2020 10:26:01


    2020.12.2墨尔本阴

    《晴耕雨读》上辑诗书丧,犹有舌
    《叶君健:改造“红宝书”》

    一位编辑朋友,付出七八年心血,成就了《叶君健全集》(20卷本)的编辑出版。按说这是我国译界一件盛事,值得大说一番,叶家却避开世俗热闹,邀些亲朋友好到家里,傍晚餐叙之间,就算是新书出版发布会了。
    《叶君健全集》平摊在叶家客厅南窗下一张条案上,朴素,清新,是当晚的目光和话题焦点。焦点之外,靠着北墙有一排旧书架,里边多是老版外文书,凝重,古老。
    全集旁边,放着一本很小的红书。经主人介绍,始知那是叶先生在逆境、险境中学习外文的“文革”遗物。
    当时,叶君健在外文局主持《中国文学》,用英、法两种文字定期出版,向国外介绍中国文学创作成果。世道再乱,这种事也还得保证。所以,叶先生既要接受批斗,又要坚持工作。每天完成编辑工作后,就被关进一间屋子里接受监督。那时只准读《毛泽东选集》和“红宝书”。在接受监督的情况下,他通读了外文局出版的很多语种的毛泽东著作和小红书,并找到一个继续学习外语的办法。
    一本128开的世界语《毛泽东语录》,被叶先生暗度陈仓。他取下封套,放进去一个同样大小的生词本。打开后,左页抄录生疏的外文单词,右页写那些单词的英文注解。一页一页,字迹工整清秀,字母小到不能再小,逐页写满。可见叶先生乱中有定,认真如常。那样荒唐的年代里,如此改造“红宝书”,有极大风险,却也使叶先生的外语学习多了一层自我保护。负责监督的人进屋查看时,总是看见他手捧外文版的《毛主席语录》在低头思过,便放心而去。叶先生也就能继续熟悉那些外文单词。

按:
    叶先生以40年之功翻译的《安徒生童话全集》名闻于世,1989年,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授予其丹麦国旗勋章,感谢他把安徒生童话介绍给中国......为能继续学习外语,在和平年代却像战争年代那样冒险,总有一些内心的光芒无法遮蔽,我们也借此温暖自己。

春浅 发表于 3-12-2020 09:34:05


    2020.12.3墨尔本 晴

    《纸年轮》 一九二零年代 乙辑
    1925年《史推拉》

    这本标着“世界文学名著”的书,是个剧本,作者是歌德。
    译者汤元吉先生大概看过歌德文集,说“他文集中有不少忏悔之作”,主要源自其“一生多恋”。《史推拉》便是其忏悔作品之一。汤先生说,读这个剧本的时候,“觉得文章的美婉流丽,情节的哀婉悱恻,真不愧为世界文坛上帝一流作家的手笔”。他虽觉得自己译笔“不足方其万一”,却无妨传递其剧本精神,所以热心介绍到国内来。
    该剧本由商务印书馆于1925年初版。1933年底,出“国难后第一版”。译者说,1927年3月4日,该剧曾在北京国立艺专初演。同年5月28日,公演于清华大学。1931年5月,又在杭州民众俱乐部公演。在这次公演中演史推拉的刘梦莹,即1932年轰动一时的陶刘惨案主角之一。

按:
    《史推拉》是个悲剧,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爱情纠葛。一边是妻子女儿,一边是情人,古今中外似曾相识的故事。“陶刘惨案”也是悲剧,却真实得很不真实。潘光旦先生当年直指惨案的发生有性教育落后之因,而惨案发生后心理专家匮乏。百年之后,我们的社会有多少进步呢?这几日的热闹是“弦子状告朱军”案,道德式批判的媒体依然吸引着旁观香艳的众人。

春浅 发表于 3-12-2020 12:00:53


    2020.12.3晴

    《纸声远》下篇
    《梭罗:“哪儿去寻找更文雅的社会?”》
    (《梭罗日记》梭罗著,朱子仪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

    梭罗写下的日记,据说有14卷。手边这本薄薄的《梭罗日记》,12万字。译者说,“只是梭罗日记的一小部分”。
    感谢译者善意提示,无奈无力见微知著。想多读点梭罗,只有另找。
    找到的是上下卷《梭罗集》,共1263页,近90万字,不算“小”了。
    更重要的是,开卷之作《在康科德与梅里马克河上一周》,虽不标“日记”,却是标准的日记体,从周一到周日,备述见闻,不妨作日记读。

    梭罗用日记体文字写书,来自他对日记价值的看重。
    1841年1月29日,他写日记说:“世事奇妙难解,最奇妙难解的,莫过于写日记了。它无法预料,它的好不见得好,它的坏未必就坏。假如我使出浑身解数,把内心的奇珍异宝加以曝光,我的柜台似乎堆满了难以入目的家庭琐细。可是,经年累月,这堆杂乱无章的琐细,会有新的价值:从中我也许会发现印度的财富,陆地上运来的中国珍品;或许,看上去干瘪的苹果或番瓜,竟然是一串串巴西钻石,或科罗蒙代尔珍珠。”
    十天后,2月8日,梭罗又写——
    “我的日记记载着那部分我。那部分我要是不写下来,就会逝者如斯,了无踪迹;那部分我是田野的落穗,是我的收获。我不必为日记而生,可是在日记里我为众神而活。众神是我的通信人,我每天都给他们送去这些邮资付讫的稿件。我是他们账房的职员,一到晚上,我就从流水账总总帐本上转帐目......”
    目力所及的梭罗文字,大部分是野外记述,松树墩、萤火虫、麝鼠、鲑鱼、瀑布、冷杉、湍流、独木舟......清风拂面,诗意纵横。这段文字则给人室内感,平实、内敛的语言中,有灯,有人,有动作,有灯影。

按:
    梭罗以《瓦尔登湖》闻名于世,影响广泛,我的一个朋友因热爱这本书而全文诵读录音,其心可感。我也时常引用他的名句,追踪着我丢失的栗色马。   

春浅 发表于 4-12-2020 10:36:10


    2020.12.4墨尔本晴

    《锦书来》上辑把我的心地澄清
    《殷海光:“长一双翅膀来芝大求学呵”》
    (《殷海光林毓生书信录》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8年12月第1版)

    台湾台北,温州街十八巷十六弄九号,是台大教授殷海光曾经的住址。从这里发出过很多写给同行、朋友、学生的信,留下了一批值得珍视的现代学术史料。
    殷海光是个好老师。他常对学生说:“我没有学问,但能使你们有学问。”
    这句话背后,是一位知名学者几十年亲历中国社会巨变的观察、研读和思考心得。其观察视野是全球性的,其研读范围是中西兼顾的,其思考脉络是古今贯通的。说出此话,他底气十足。
    对得意门生林毓生,殷海光说得更具体。他期待学生成为学界栋梁,在信中对林说:可以为你提供两项帮助,一是确定学术标准,二是治学方向。
    殷海光要求林毓生一年内把英文“弄好”,标准是“顺畅阅读西方第一流学术著作而不觉吃力”。
    林毓生此前对英文下过一番苦功,故能接得上殷海光的指导,日后更因这点功夫而寻得通向哈耶克教席的路径,登堂入室,如入宝山。
   
    1968年5月9日,殷海光写信给林毓生说:“西方文明发展到了现代,科学通过技术同经济的要求,几乎完全吞灭了人本主义。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很难看到‘文艺复兴’了。我们只看见大批‘组织人’、‘工业人’、‘经纪人’,纷纷出笼......大部分人的活动及个性逐渐被科学技术织成的组织之网缠住。大学也企业化、工商管理化,教师成为雇员......现代人大都忙着赚钱,有空就看妖魔鬼怪现形的电视,耳朵也给radio随时统治......”
    1966年12月1日,殷海光在给林毓生的信中感慨:“五四以来的自由知识分子,自胡适以降,像风卷残云似的,消失在天边。我从来没有见过中国的知识分子像这样苍白失血,目无神光。他们的亡失,他们的衰颓,和当年比起来,前后判若两种人。”

按:
    殷海光弟子中有名者除林毓生之外,还有李敖,陈鼓应。其与胡适、雷震所办《自由中国》杂志,参前述雷震篇,对台湾知识分子影响深远。本文中所引末两信,至今读来仍有同感,可惜怀有这样想法践行的同道实在太少了。

春浅 发表于 5-12-2020 10:25:45

本帖最后由 春浅 于 6-12-2020 20:22 编辑

    2020.12.5墨尔本阴而后雨

    《晴耕雨读》上辑诗书丧,犹有舌
    《瞿同祖:只想再写一本好书》

    瞿同祖(1910——2008),清末军机大臣瞿鸿禨嫡孙,知名社会学家,与费孝通在燕京大学同窗,都是吴文藻的学生。瞿、费两人,论家世,皆望族;论出生,是同年;论求知,出同门;论学术,是同道;论著述,都有传世者......不同的是,在中国大陆,费孝通大半生名满天下,瞿同祖多半生被冷落在历史中。即便他的寿数超过了费孝通,终得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的身份,其大名仍如出土文物,积着地下久藏的陈年老垢。
    从他1941年和妻子儿女的一幅合影看,瞿同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自信乐观,家庭和美。那正是他开始撰写《中国法律与中国社会》一书的时候。
    罗隆基当时在西南联大兼课,见到瞿同祖,说自己教课的主要参考书就是《中国封建社会》。若无此书,无法开课。瞿同祖却自觉年纪尚轻,才学不足,“二十多岁写不出好的书”。

    1955年,费正清在哈佛大学成立东亚研究中心。瞿同祖因杨联陞推荐担任该中心研究员。
    在哈佛工作期间,他于1962年写出其名著《清代地方政府》一书。
    写出好书,需要深湛的学术积累和思考,需要长年持续的连贯状态。瞿同祖在哥伦比亚和哈佛连续十年的工作经历,使他远离了1949年大陆的社会震荡和剧变,写出了“自己比较满意”的好书。但是他总觉得,“一个中国人不应该毕其一生都在国外工作”,而冷战中的中美两国相当敌对,无法直接从美国归国。为此,他于1962年离开哈佛,到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亚洲系任教。1965年秋,瞿同祖辞去该校教职,绕道欧洲回国。他说:“55岁了,精力应该是正旺盛的时候,写到65岁应该说可以吧。”他想再写一本好书。
    可惜的是,他对国内情况了解太少。回国以后的曲折经历和最终结果,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先是乱世,后是病体,让归国四十多年的这位大师级学者像个隐士。
    有后生问他怎么评价自己回国后这几十年,瞿同祖说了四个字——“虚度岁月”。

按:
    1965年回国的曲折经历,相较于“49年入国军”,何者更悲情?有的人死于1937年,有的人死于1949年,有的人死于1966年......身为研究中国社会的学者,在现实中选择的道路却近于无知,在历史洪流中无数人皆微不足道,对每个个体而言,却是其大半生命之精神所寄托。

春浅 发表于 6-12-2020 21:18:28


    2020.12.6墨尔本 阵雨

    《纸年轮》 一九二零年代 乙辑
    1926年《古史辨》

    《古史辨》的名气很大,早就听说,但没有见过,更没有读过,想当然以为是顾颉刚的著述。直到把书买到手,才知是论文集,顾先生外,论者还有胡适、钱玄同、丁文江、魏建功、容庚、王国维等,都是学界顶尖人物。这些人聚在一个话题下各抒己见,应该比一个人的论说更有意思,场面、内容也更可观。
    顾颉刚是自幼读经长大,不像胡、丁那样受过系统的新式科学训练。同是疑古,胡适、丁文江有科学做基础,顾氏则多属事理、逻辑上的推论,觉得“上古茫昧无稽”。他显然意识到了科学进步对于疑古派立身的重要,在《古史辨》第一册“自序”中明确表示:“我们要有真实的哲学,只有先从科学做起,大家择取了一小部分的学问而努力......在现在时候,再不当宣传玄想的哲学,以致阻碍了纯正科学的发展。”为此,他甚至想再有五六年的时光去打好包括科学在内的学问根底,再去做研究,发议论。只是他因疑古文章暴得大名,已入闻达者流,身不由己了。

按:
    我不是疑古派的信徒,却信奉怀疑是求学的应有的态度。“学则须疑”,“我思故我在”,“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所以为人为学,少有偶像,更一直不能欣赏“歌德派”。

春浅 发表于 7-12-2020 20:19:55


    2020.12.7墨尔本雨

    《纸声远》下篇
    《蒙田:“有多少为说而说的空话!”》
    (《蒙田意大利之旅》米歇尔·蒙田著,马振骋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

    蒙田日记流传是后来的事。他在世和过世(1592年)后很长时间,日记手稿少有人知。直到祖产易手,蒙田城堡转作一位伯爵的居所,仍蒙尘其中。
    国王图书馆馆长盖隆接受出版委托,请到“撒丁国王御前考古学家、法国皇家碑铭古文艺学院外籍院士巴尔托利”,他欣然接受翻译蒙田交替使用古意大利语和法语所写日记原稿之事,使出版成为可能。
   
    1580年,蒙田《随笔集》的前两卷在波尔多出版。他暂停了随笔写作,离开家人,告别蒙田城堡,开始了意大利之旅。
    9月5日,蒙田一行从博蒙启程,向瑞士方向进发。初期行程中,其日记相当注重记录沿途宗教设施,如莫城的圣法隆修道院和圣司提反教堂、多尔芒的圣母寺、纳夫夏托的科尔得利教堂、勒米尔蒙的女修道院.......同时记录蒙田和神职人员的交往,包括一些不可思议的奇迹。
   
    为有更多机会体验民风民俗之美,蒙田“到哪里都让人家按照当地的习俗服务他,不论这有多么为难”。现场不是他的排场,而是他的课堂。他希望体察各处不同的风俗习惯,这些体验能有效地激发他的思索和写作。
    后来出版的蒙田《随笔集》第三卷中,他曾表白:“世上只要墨、纸犹存,我会沿着此路走下去......命运已将我的行动贬低到一文不值;我靠自己的思想记述。”
    他优哉游哉的意大利之旅,持续了一年有半。

按:
    从前慢。

春浅 发表于 8-12-2020 20:03:27


    2020.12.8墨尔本阴雨

    《锦书来》上辑把我的心地澄清
    《陈之藩:“把我的心地澄清”》
    (《大学时代写给胡适的信》牛津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版)

    1947年前后,陈之藩在北洋大学电机系读书,胡适在北京大学当校长。他们本不相识,只因陈之藩从广播里听到胡适关于《眼前文化的动向》的演讲,听得动心,写信给胡适,诉说迷惘,提出质疑,胡适回信作答,鸿雁往返,两人结下文字佳缘。
    陈之藩的迷惘,来自国家和社会乱象。他关心国运,只见“世变日亟,时局日紊”,却不见恢复正常秩序的治本希望。对比“二战”结束后的国际社会,“人家在苦闷中不自乱步伐,慢慢找办法。而中国在苦闷中,将不察病象,而乱找成药方了。我们独独吃了世界苦闷的果实。所以建设的能力不强,破坏的能力则特大;创造的能力不够,而渲染的能力则特强......破坏有余,建设不够,临终成了世纪苦闷典礼的牺牲”。
    说起来,陈之藩写给胡适的第一封信,既是请教,也表达了不同意见。他说自己抱着很高的期待去听《眼前文化的动向》,结果很失望。对胡适讲到的“民主自由是大潮流,赤潮是一个小回波”,陈之藩尤其不认同。他当晚就写信说:“这类比喻,不该出自胡先生之口。这类潮流啦,回波啦,只是一些政治口号,而且你说你是正流,他说他是正流......专爱骂人反动,只表示他们的粗暴与蛮横。”
    从1947年陈之藩写信开始,到1962年胡适猝然而逝,十几年间沧桑巨变,他们的交往一直延续着。或写信,或晤谈,教学相长,交谊日深。陈之藩时常旅行,行囊简单,衣一套,鞋一双,“两个很重的箱子”却从不离身。箱子里装的全是他至为珍爱的朋友书信。旅途漫漫,这些信笺曾给他怎样的温暖和享受?

按:
    时至今日,坚守社会主义的中国赤潮七十年主流,该是出乎胡适先生意外的吧。陈之藩随身带信的习惯,我也曾有,有些信翻看太多遍,直到折痕快要断开,字迹模糊。

欧阳京 发表于 9-12-2020 17:06:55

版主读的东西和我们就是不一样啊。跟着读读。

春浅 发表于 9-12-2020 22:39:55


   2020.12.9墨尔本晴

    《晴耕雨读》上辑诗书丧,犹有舌
    《千家驹:期待真话蔚然成风》

    《千家驹史料珍藏图集》一书中,集纳了他和政、学、商、佛各界名流交往的信札、书画、著述、图片等,是其一生广交游、重友情的真实记录。其中,与“民盟之父”梁漱溟的交往是其政治生命归属、转折的重要一页。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曾有过影响广泛的“乡村建设”和“农村复兴”运动。最重要的角色有梁漱溟倡导的“乡村建设派”、晏阳初主导的“平民教育派”、高践四领衔的“教育学院派”,此外还有国民党党部领导的“江宁试验县”等。
    千家驹因北平社会调查所的课题接触到这些人和事,对运动初衷和改良方式有不同看法。他把看法写成文章发表于《中国农村》《申报月刊》等处,与梁漱溟展开争论。梁漱溟则写信给千家驹说,这一问题不是笔墨所能说明白,要去南京和他当面讨论。

    政权初建,国家鼓励和扶助私营工商业的态度明确,千家驹深知事情肯綮所在,尽快组织起草《私营企业暂行条例》,以利为形成法治秩序准备基础条件。
    四五亿人口的大国怎样建设,没有现成经验。形势很快发生逆转。千家驹经历了新政权建立初期国家经济政策从冷静到发热、从清醒到盲目、从务实到虚夸、从尊重实际到脱离国情的变化,见证了20世纪60年代初“经济大困难”的降临。
    当时“左”倾思潮当道,千家驹登台发声,提出的“仅仅是经济学ABC的合理化建议”,却被当道者指斥为“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

    1988年春,他又一次登上全国政协大会讲坛,这次发言题目是《关于物价、教育、社会风气问题》。他在半个小时的发言中直言不讳、纵横捭阖,说出了许多人心底的话。在现场听他发言的刘再复说,他的肺腑之言“震撼大会堂,全场为他热烈鼓掌三十一次,破了政协纪录”。
    刘再复说自己亲眼看到了一位现代社会堂吉诃德式的知识分子。“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堂吉诃德长矛直指政府上层,大声呼吁要制止营私舞弊贪污腐败之风,当他说了‘官风不正,民风才不正’‘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之后,会场真的‘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千家驹又一次在政协大会发出铮铮真言,又一次付出沉重代价。他后来写《从追求到幻灭》一书说:“以我在大陆的政治待遇来说......我身为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民盟副主席、广州大学名誉校长、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副院长......我可以优游于林泉,独善其身,著书立说,安度我的晚年。但是,我有一颗赤诚的心,我热爱祖国......我决定暂时离国。孔子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按: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春浅 发表于 9-12-2020 23:01:49

欧阳京 发表于 9-12-2020 17:06
版主读的东西和我们就是不一样啊。跟着读读。

跟着张冠生读:lol
我偏爱文学,杂书过眼,不求甚解。
不似欧阳君和行者对哲学和宗教的深入思考,向你们学习~

春浅 发表于 10-12-2020 11:11:12

本帖最后由 春浅 于 12-12-2020 08:22 编辑

   2020.12.10墨尔本 晴

    《纸年轮》 一九二零年代 乙辑
    1927年《社会论》

    以前只知道“基尔特社会主义”这个概念,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买到这本《社会论》,见作者柯尔是基尔特社会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就查了点资料,始知“基尔特”是英文词guild的音译,是行会、同业公会的意思。
    认同或信奉某种主义,是一种精神现象,应该与希望理解一些社会矛盾、消除一些社会问题有关。据说,基尔特社会主义是看出了现代化大规模工业生产中的问题(例如卓别林电影中曾表现的人被机器控制的现象),想促进政治与经济的分权分责,恢复人的政治、经济自由,重建工人群体的工作兴趣和社会自尊。
    这样的主张,在《社会论》中被作者分列为十四章,详加讨论。作者表示,他在该书中一直想尽量说清楚的,就是人类社会自身是有生命的,一个接一个的变化过程延续着社会的生命。社会既不是一个机器,也不是一个机体,人类不能靠着自身的合力任意装配,但是社会也不能脱离人的意愿而自己生长。

    这本书的译者是张东荪和吴献书。吴献书译过柏拉图的《理想国》,是东吴大学的“东吴元老”之一,也是该校名师,被三度受其教益的学生许国璋称为“通儒”,对学生作业,少作改动,详作批语,使学生得益既大且远。张东荪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有学者、报人、教授、政论家、政治家等多种角色,曾为民社党、国社党领袖人物,当过民盟中央常委,勤于著译,人称“输入西洋哲学领域最广、影响最大的人”。
    倾力于西方学术名著译介的同时,张东荪对国内政局也经常大声发言。在北洋政府和国民党人的对峙中,他反对袁世凯违反法制,同时批评国民党有“乱党之罪”。他明白看出“过激主义不来中国则已,来则必无法救药矣”,所以选了避免暴力斗争、主张渐进改良的基尔特社会主义理论译介引进。

按:
    知道张东荪是在读《往事并不如烟》的时候,文中的印象,这是个硬骨头的书生。
    张先生惊人之事有三,一是“北平和平解放”之功臣,其有记曰:“戊子冬,北平围城。余与刘厚同、赵少伯、彭岳渔、张丛碧倡议罢兵,以保全人民古物。以余为双方信任,使出城接洽。当时虑或不成,栗栗为惧,乃幸而一言得解。事后友人义之,有此题咏颂。余亦自谓生平著书十余种,实不抵此一行也。因装成幅,留示子孙。东荪自识。” ; 其二,49年第一届政协会议票选新政府主席,独他一人不选毛泽东;其三,“张东荪叛国案”,且文革后未获平反。

    1960年其友史学家邓之诚过世,张有诗忆往:
    深感清詩記我狂,夢回猶自對蒼茫。書生謀國直堪笑,總為初心誤魯陽。
    月明猶見舊山河,搔首何堪問逝波。我感微生君辱筆,人間熱淚已無多。
    (此诗中有数句多被引用,初版则只有繁体)

   

春浅 发表于 11-12-2020 21:30:29


    2020.12.11墨尔本晴

    《纸声远》下篇
    《李希霍芬:“今天如此专心于研究中国”》
    (《李希霍芬日记》(上下册) 费迪南德·李希霍芬著,E·蒂森选编李岩、王彦会译商务印书馆2016年6月第1版)

    从1868年到1872年,李希霍芬对中国作过七次地质考察。
    当时中国有十八个行省,李希霍芬先后考察了十三个,沿途均写有日记。他的学生蒂森描述他写日记的状态,说“他一直不间断的,甚至可以说耗尽心血记录下来”,“包含了对整个中国的山脉、地理、经济地理、气候、人口、殖民情况和文化的介绍”。

    1907年,《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在德国柏林由迪特里希·艾默尔(恩斯特·佛森)出版社正式出版。
    201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根据该版本译出的汉语版。这两个版本之间,经历百多年时光,跨越两个世纪,这本旅行日记完成了从德国到中国的旅程。

    1868年7月30日,李希霍芬最终下定决心——“对中华帝国进行一次地理考察”。这是他科学生涯中一个标志性事件。
    李希霍芬于8月3日起航,9月4日抵达上海。当天的日记里,有描述,也有分析。他的眼光,他的知识储备,他的观察和判断,都超越了一般地理学家,而具有经济学、社会学内涵。例如这段文字——
    “这座中国城市也因为欧洲的投机生意而扩大了,只是那些房子大部分都空着,并没有人租赁或是购买。不少投机商在1862年和1863年间作为富有的房东回到了欧洲,靠租金过起了日子,然后又不得不因为房产的贬值沮丧地回来了。现在生意不怎么好,不再有做大投机的机会了,更多的是些实在生意。”

    1869年1月20日,李希霍芬顺着长江走到蕲州。当天日记的开始,完全进入其专业领域——“此处的石灰岩山看起来格外陡峭......荒野程度上几乎和蒂洛尔州(Tirol)和施蒂利亚州(Steiermark)境内的卡尔克阿尔卑斯山(Kalkalpen)一样。这里的石灰岩都是层状的,而且岩层都十分陡峭。”
    一位世界知名的地理学家,对地质状态的敏感,系其科学家素质所致。李希霍芬同时观察这一环境中的人群生存状态,则是其人文情怀所引发。
    他表示:“在这里我才真正见识到中国人是何等的勤劳。”
    就在这样的山上,几乎每一块稍微平一点的地,即便只有几平方米,也都种着庄稼。每一块石灰岩平台,都被有效利用,作为保护庄稼的墙。石灰岩平台因风化而成的缺口,都被人工补好,如此形成层层梯田,成为原住民生息繁衍的主要食物来源。

按:
    从他人的角度看中国,总能从平常里看出新鲜感来。一个外国人,在二十一世纪如此花费时间考察大半个中国,已是罕有,何况是十九世纪、皇朝仍在时。而国人的勤劳,不止于梯田,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飘洋过海定居的华人,房前屋后依然种菜成风。

春浅 发表于 12-12-2020 09:24:14

本帖最后由 春浅 于 12-12-2020 09:44 编辑

    2020.12.12墨尔本晴

    《锦书来》上辑把我的心地澄清
    《冯友兰:“我生活在不同的文化矛盾冲突的时代”》
    (《三松堂全集》第十四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1月第1版
       《冯友兰自述》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11月第1版)

    《三松堂全集》皇皇几十卷,猜想当有书信专卷可看。
    粗翻之下,知收录书信无多,不够成卷,仅作“书信集”编入第十四卷。这么大一位学问家,留下书信之少,让人遗憾。
    最早一封,是1919年写给《新潮》杂志社的,专谈“因明”,很专的佛教话题。同年里,冯友兰写《答陈嘉蔼》,续谈“因明”。举例的时候,说起民国初年;说起革命党、保皇党;说起君主立宪、民主共和;说起巴黎和会、白话文学......都和现实贴得很紧。这一点,或是出于他经世致用的治学初衷。
    1949年新政权建立前后,他紧跟社会变化的心志表达得尤其醒目。
    1949年10月5日,他写信给毛泽东说:“我深切相信你所说的,中国人不但是站起来了,并且一个文化的高潮即将来临......我愿意随着新中国的诞生,努力改造我自己,作一个新的开始,使我能跟着你及中国共产党,于新中国的建设中,尽一份力量。”他表示,要重写“二十年前所写的《中国哲学史》”。
    10月13日,毛泽东回信给冯友兰,文字不多,劲道很足:“像你这样的人,过去犯过错误,现在准备改正错误,如果能实践,那是好的。也不必急于求效,可以慢慢地改,总以采取老实态度为宜。”
    此信是写给一个人,话里话外说的或是一批人,即“这样的人”,指的是“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所谓大知识分子。后来正式开展起来的知识分子改造运动,大概就是要给一大批旧知识分子提供“实践”机会的。

    张君励读过冯友兰《学习与认错》一文,便写了一封不打算寄出的信,对冯说:“书生所以自立,曰读书明理之余,灼然胸有所见,本其所自信者,著之于简册,垂之于天壤。即令立说有偏向者,亦不害为一家之言......足下将哲学作为一种智识一种技艺,而以之为资生之具,是与中国正统哲学茫乎未有所见也......足下昔之所为,不免欺于世......其自信信人者,又安在耶?”
    冯友兰听到这一责问了么?他想起那句老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么?当年,乃至以后多年,冯友兰都无从正面回应张君励的问题。

按:
    冯老的《中国哲学简史》是我读哲学的入门书,其语言通畅,论理明晰,确为佳作。爱屋及乌,从各处杂看了关于他的史事,却对他不能敬服。张君励之责问,我心中也有。不仅当时有,现在也仍有。不仅对他有,对“像他这样的人”都有。我的疑问有二:读书所为者,资生之具乎?智识所有、内心所修、笔下所言,品行能表现出几分呢?

春浅 发表于 13-12-2020 20:39:58


    2020.12.13墨尔本晴

    《晴耕雨读》上辑诗书丧,犹有舌
    《洪业:“季世儒者”》

    1919年巴黎和会协议引发了震撼世界的“五四运动”,牵动着中国社会、经济、文化的深刻变迁。在纽约的中国学生同仇敌忾,都觉得需要向美国公众游说,尽一份说明真相的责任,主张美国不加入国际联盟,并呼吁美国国会驳回巴黎和约。
    洪业挺身而出,他说:“从1919年到威尔逊总统1920年11月落选之间,我至少演说过一百次:扶轮社(Rotary Clubs)、同济会(Kiwanis Clubs)、缝纫妇女会(Ladies Sewing Circles),什么地方有人肯听,我就去讲......山东半岛上的中国人应该有权决定自己的政府,不应该把他们的命运交到日本人手中。”
    读书不忘爱国,爱国不忘读书。风声雨声中,洪业的读书心志更强而有力。
    一件逸事足以证明洪业学力的强盛。早年他投考山东师范附中前,为备考,到济南第一个公共图书馆读书、温课。当时馆内不准抄写,洪业带午饭泡了一整天,把《吕氏春秋》全书背了下来。
   
    读书越多,越发觉得读得太少。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学位时,硕士论文题目是《<春秋左传>与其对中国思想的影响》。按说,洪业自幼读经阅史,确实读了不少中国书,但他在哥大图书馆检索资料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孤陋寡闻。那里的《四库全书总目》多达两百多册,仅从目录中就能判断,自己对很多关于《春秋》的著作闻所未闻。洪业发出感慨:“在学术的境界里,我完全没有资格做专家,既未登堂,更谈不上入室。我像个井底之蛙,突然间从他的小世界里被赶出来,面对浩瀚大洋,只能感叹不已。”
    胡适曾表示“特别要向洪业博士致敬:他建立燕京大学的中文图书馆,出版《哈佛燕京学报》,而且创办了一项有用的哈佛燕京引得丛书,功劳特别大。”   

按:
    民国时期的学者们旧学有根底,新学开风气之先,学养深厚,大师辈出,坊间时而刮起民国热,有理所当然之处。谦逊好学的风范,则无论什么时代都是值得学习的。

春浅 发表于 14-12-2020 19:43:08


    2020.12.14墨尔本 晴

    《纸年轮》 一九二零年代 乙辑
    1928年《读书堂西征随笔》

    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掌故部1928年初版的《读书堂西征随笔》,封面标有“清代文字狱案资料之一”。作者汪景祺,便是当时因文惹祸而被“枭示”,并连祸五服以内所有亲族。具体罪名,见该书收录雍正朱批原本影印手书,曰:“悖谬狂乱,至于此极,惜见此之晚,留以待他日,弗使此种得漏网也。”
    汪景祺(1672-1726),浙江钱塘人,康熙五十三年举人。原名日祺,字无己,号星堂。雍正二年,汪氏游陕西,作了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的幕僚,写下《读书堂西征随笔》。
    这部书多记时事见闻,偶及古史。汪氏在书的序文中说:“自邢州取道晋阳河东,入潼关,至雍州,凡路之所经,身之所遇,心之所记,口之所谈,咸笔之于书。其有不可存者,悉毁弃之。名之曰西征随笔。意见偏颇,则性之所近而然也,议论悖戾,则心之所激而成也。知我罪我,听之而已。”
   
    手边这本《读书堂西征随笔》,购于中国书店,扉页钤有“周一良所藏书”印章。另有一方,“毕竟是书生”。此话本是周先生自况,印于此处,不知是否也指汪景祺。
    周先生的家庭和教育背景堪称上乘。自幼生长于名门,读书得进燕京、清华,又经史语所和哈佛大学,一路名校和顶尖机构,且学兼中西,才华早露,钟情于魏晋南北朝史学研究,本有望成为一代史家。无奈身处世变之激,为求安稳,不能持守“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也就没有把应有的学术研究做下去。陈寅恪在那篇著名的《对科学院的答复》中说:“......周一良也好,王永兴也好,从我之说即是我的学生,否则即不是。”

按:
    一部中国史,或者一部中国文学史,中间有过多少因文获罪的人事?
    陈寅恪先生言犹在耳,对一位老师来说,什么样的学生才是学生呢?

春浅 发表于 15-12-2020 22:41:33

本帖最后由 春浅 于 15-12-2020 23:56 编辑

    2020.12.15墨尔本晴

    《纸声远》下篇
    《安娜:“不必担心他会爱上另一个什么人了”》
    (《一八六七年日记》安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著,谷兴亚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9月第1版)

    1867年初,斯妮特金娜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结婚,改名为安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她21岁,他46岁。
    他们的婚姻生活从躲债开始。
    当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债主众多。《俄国导报》预支给他一大笔稿费,条件是他再写一部长篇小说。写长篇,需要持续较久的单纯环境。蜜月刚过,他们夫妇便出了国门。
    安娜的职业性速记修养,使她养成了自觉的记录意识。出家门前,她答应母亲,三个月后就会回家。途中会经常写家信,“把在国外见到的新鲜事以最详尽的方式讲给她听”。
   
    安娜的日记从4月14日开始,顺着行程既定的路线,经柏林,访德累斯顿,游巴登、日内瓦,到佛罗伦萨,一路上,安娜注重记录非常事件,也留意记录寻常小事。日记文字成了他们那段生活的起居注。
    小事如“沿着各式各样的楼梯,我们被带着看了一个又一个房间”;“费佳今天一早晨都在写信”;“我进了城,在一家商店买了一个新日记本”......
    大事如陀思妥耶夫斯基会见屠格涅夫;写作《我和别林斯基的相识》;他的癫痫病在日内瓦的严重发作......
    若要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1867年创作生活的过程,安娜这部日记几乎可以提供每一天的过程和细节。她在这一年记了54万字。

按:
    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安娜就像个天使。他们相遇的故事,1981年被拍成了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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