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育才小学的故事(更新在36楼)
本帖最后由 谷莉莉 于 23-6-2019 11:34 编辑大院的故事
序
我看过一本弗洛伊德(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写的书。他总是让病人回忆生命中最早的记忆,他认为,人最早的记忆可以预示着你一生的追求。
我最早的记忆还是在襁褓中。我始终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好像我被装在一个袋子里,很不舒服,却怎么也挣不脱。后来,我问过妈妈,是否有这回事。妈妈说:“是啊,因为我怕你晚上蹬被子着凉,就给你缝了一个睡袋,用拉锁一拉,只露个小脑袋,我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妈妈很聪明,我却很遭罪。
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分析,这件事预示着,我的一生中,就是不断地挣脱痛苦的束缚,大胆追求自由、幸福的人生。
大院的故事一
《房子塌了》
大概在我3岁的时候,听奶奶说,父母离婚了,妈妈在北京上学,爸爸在沈阳工作,我和还不到2岁的弟弟跟奶奶住在北京一个破旧的四合院里。
那时的北京刚解放,百废待兴。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一出院门就是一条护城河,很深的一条大沟,沟边倒满了垃圾,沟里的水臭气熏天,很像电影《龙须沟》里的场景。街上经常有一些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吆喝声像唱歌一样好听,有“磨剪子锵菜刀”的;有卖“心里美萝卜”的,有吹糖人的以及各种小吃。
有一天,只见弟弟光着膀子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支棉花糖。奶奶很奇怪,问他衣服哪去了?弟弟指着外面,一言不发,只顾吃。奶奶来到街上,见卖棉花糖的人还没走,笑着对奶奶说:“您家这小孩子要吃棉花糖,没有钱,我逗他说,用你的小褂换吧,他立马就脱了,这不,我在这儿等着您呢。”奶奶付了钱,也没舍得说弟弟。
晚上,临睡前,我说:“奶奶,我鼻子干。”弟弟也嚷嚷着鼻子干。奶奶说,我给你们点点儿香油就好了。
奶奶披上衣服,去外间厨房拿香油瓶,刚返回里屋,只听“轰”地一声,一股烟尘涌进了屋里,外屋房子塌了!吓得我们惊恐地扑进奶奶怀里。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四邻,大家都跑过来了。我被邻居阿姨抱走了,路过外屋,我看到地上一堆瓦砾,天棚有一个大窟窿,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第二天,爸爸接到电报,连夜赶了回来,把我们三人接到了沈阳东陵高射炮校。
大院的故事二
《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一座红砖小楼,隐藏在绿树荫中,周围用绿色的木栅栏围起来,院子里有几棵高高的白杨树,还有木制的滑梯、铁质的秋千和攀登架,这就是我们的幼儿园。
幼儿园建在东陵高射炮校大院里,收的全是部队院里的孩子。共分大、中、小三个班,一律长托,每周回家一次。
小时候,我最不喜欢去幼儿园了,每次去都会哭个不停。周一是送孩子的日子,幼儿园里一片哭声,此起披伏。
幼儿园全面模仿苏联的教育模式。
纪律严明,统一服装,统一发型。女孩子一律是日式短发,男孩子一律平头。一拉出去,孩子们排着队,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发型,胸前别着一样的花手绢,手拉着手,唱着歌,整齐划一,非常引人注目。
我刚入园的第一天,一个瘦小的男孩子见我是新来的,就向我喊道:“立正!把脚并齐!我问你,你爸爸是几个星,几个杠?”小小的眼睛直眨巴。
我本来就因陌生环境而害怕,经他这么一问,吓坏了,怯生生地小声回答:“我爸爸一个星,两条杠。”
“哈哈,原来你爸爸是个少校啊,我爸爸是司令员,我爸比你爸官大,我爸可以派兵打你爸!哈哈。”说完,扬长而去。半天,我也没敢动地方。原来,幼儿园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啊。后来知道,他叫牺牲,是男孩子的“头”。
幼儿园的规矩特别多,近乎苛刻。
比如,早上起床,自己穿好衣服,站成一排,每个人给前面的小朋友系罩衣扣子,(罩衣扣子在后面),最后一个小朋友由阿姨给系,这个方法还真聪明。然后是大便时间,阿姨在门口看着,不便不许出来,平时不许去;吃饭时,不许说话,要添饭举手示意,你的菜必须吃完,不许挑食。
有一次,吃炒三丁(胡萝卜丁、黄豆丁、土豆丁),我最不爱吃黄豆了,不想吃了,准备起身去拿餐后水果,怕去晚了,就剩小的了。阿姨走过来(照顾生活的叫阿姨),指了指盘子里的剩菜,示意我吃完。无奈,我只得坐下继续吃。嚼得我腮帮子直疼,也吃不完。忽然,我发现,脚下有一个地板缝,我就悄悄地趁阿姨不注意,把剩菜倒进了地板缝里。然后举手说:“我吃完了!”
出外玩回来必须要喝水,每个小搪瓷缸子里的水一律是200毫升。
晚上9点准时熄灯睡觉。我就偷偷地给同寝室的小朋友们讲故事。讲了一会儿,就听见没人说话了,都睡着了,只剩下我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厚厚的窗帘下面露出两条细长的亮缝,怎么越看越像书上画的狐狸的眼睛啊!我害怕地蒙上了头,大气不敢出。午睡时,我也睡不着。阿姨就专门坐到了我床头的小柜子上,用手指着我的眼睛,狠狠地小声说:“你给我把眼睛闭上!”我赶紧闭上了眼睛。可是,听着她在那里“咔哧,咔哧”地啃着苹果,更睡不着了,眼皮一直在颤动。
我们每天上课,但是不教小学课程。比如故事课,老师讲完前半段,后半段的故事不讲,让小朋友们自己编;手工课就是剪纸、粘贴、捏泥人;还有音乐课、美术课等。所有的课都不是照现成的做,全是自己创作。你弄成啥样,老师也不批评,只是启发。这样,就培养了孩子的观察力和想象力。
期末,幼儿园把所有作业成绩装在一个大牛皮纸袋子里,带回家给家长看。
春天,老师经常带孩子们到大自然当中,去观察植物的生长变化。
有一次,老师让我们每人捡回来一些白石头。回到活动室里,闭上灯,拉上窗帘,让小朋友在黑暗中,用两个石头碰撞、摩擦,只见活动室里一闪一闪的火花,一股火药味。老师说,这就是“火石”,其实就是石英石。
夏天,我们在院子里铺上大凉席,小朋友们戴着白色的凉帽、墨镜,脱光了衣服,只穿着一个小裤衩,趴在凉席上晒太阳,这叫“日光浴”。我趴在那里用草棍逗蚂蚁玩。“嘟——”,一声哨子响,小朋友们就一起翻身,仰面朝天,晒前面。
身上晒热了,阿姨举着喷壶,我们站着排,一个一个从头到脚浇凉水。经常进行这样的锻炼,我们的身体都非常健康,很少生病。
可是我多么想生病啊,那样,就可以逃离班里的各种规矩,自由一些,还可以吃到“病号饭”。可是我总不生病,怎么办呢?我想了一个办法,原地转圈。直到转得头晕脑胀,迷迷糊糊,走路不稳,脸发红,头发热,赶紧“趁热”去卫生所“看病”。
医生不知怎么回事,一量,体温和血压都有些高,就让我“隔离观察”,我就自由了。可是好景不长,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混了顿“病号饭”,回班了。
秋天,大杨树落叶了。我们就玩“咬咬狗”,就是两个人用杨树叶子的叶梗套在一起对拽,谁的断了,谁输。为了增加叶梗的韧性,我把一大把叶子梗放在鞋里,用脚汗捂潮,赢的机会就大大提高了。
下雨天,我们就在活动室里玩。男生堆大积木,一起建造一个“大房子”。女生则玩“过家家”。
大娃娃有真幼儿那么大,可以给她穿好多漂亮衣服。但大娃娃只有一个,能当“妈妈”的,只能是女生中的“头”。其他人为了能抱一抱娃娃,当保姆的、当亲戚的,当什么的都有。我灵机一动,大喊道:“我当医生!”
娃娃“发烧”了,只好送到我这来”看病“,我给她“打针”,就抱着了大娃娃。
每周六下午,回家的时候到了。
我们急切地把小脸贴在木栅栏的板缝中,望着百米开外的灰白色的家属楼,猜着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是谁的家长。
“妈妈——!”突然,一个小女孩尖叫了起来,是她的妈妈来接她了。在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目光中,她胳膊上挎着紫色布兜,里面装着“联系本”,跟着妈妈回家了。
“联系本”里写着每个小朋友在这周的表现情况,家长看后,要签字,周一早上再由小朋友带回来。相当于现在的微信。
我很想家。有一天,我发现,大门没有关,就偷偷地跑回了家。结果,被爸爸骂了一顿,又送了回来。
周一早上,每个小朋友都会从家里带来一些好吃的东西。幼儿园规定不许带食物到幼儿园。老师就把带来的食物全部没收,分给全班每一个小朋友。苞米,每人分到几粒;糖块,每人分到极小的一块;蛋糕,每人分到一小捏。即便这样,也要集体分享,老师说,这叫“共产主义精神。”
有时,我们在院子里,看到外面有农村的小孩子经过,穿得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老师说,他们是“野孩子”,不要理他们。
我们互相好奇地打量着。他一定羡慕我们优裕的生活,而我们则羡慕他的自由,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不愁衣食,却多么渴望自由的蓝天啊!
我盼望毕业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们这些小“金丝雀”,就可以插上金色的梦想的翅膀,“扑楞楞”地飞向远方了。
大院的故事三
《大院的孩子》
部队的子弟通称“大院的孩子”。
我们从小生活在军营里,听惯了军号声和军人们出操时“一、二、一的喊声,看惯了满眼的绿色,吃惯了大食堂的饭菜,习惯了和战士们一起玩耍,背过他们沉甸甸的冲锋枪,拎过重重的手榴弹,天天看着战士们在高射炮旁演练打飞机。
五十年代初期,父亲胸前还带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名签。那时候部队实行供给制,不发工资,吃饭都在食堂。一家一张大桌子,要吃什么提前预约。
记得有一次吃饭,我听一位叔叔说:“今天的大米不好,是二等大米。”我立刻嚷嚷:“我要吃一等大米!”当着全食堂人的面就闹了起来。结果被尴尬地爸爸踢了一脚。其实我也不懂什么是“一等大米”。
不久,就换了军装,全是苏式军装。士兵戴船型帽子,军官戴大盖帽子,女兵还穿裙子了,特别好看。
有一次,我在大礼堂外面玩,看到里面在开会,台底下清一色的天蓝色带银装饰花的呢子衣服,太漂亮了!爸爸回来后,他把这套礼服小心地装在了一个特制的皮箱中。爸爸说:“这叫礼服,只有在重大场合才会穿的。”
我和弟弟只差一岁。放假的时候,大人们要上班,我们没有钥匙,每天在家里玩,玩够了就锁门出去玩,但是就进不来了,只有等爸爸下班了。百无聊赖时,就站在沙石路边,过来一个人,问一声好。别人也问我们好或点头微笑,我们很高兴,直到爸爸回来。
有一个时期,每天上午10点会响起国歌,此时,不管你在干什么,或者正走在路上,都要肃然立正,直到听完。我虽然小,也一直遵守这个规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庄严的国歌,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每个周六,大礼堂放电影,大部分是苏联电影。一开演,把门的小战士就进去看电影了。但每次我都主动买一张电影票,投在票箱里,走进敞开的大门。自律,就是从小养成的。
我们大院里很空旷,孩子很少,找不到玩伴,除了小战士,我只能和弟弟在一起玩。
有一天,刚下过一场大雨,道路两旁的排水沟里蓄满了雨水。我看见一群院外的“野孩子”在沟里摸鱼。“野孩子”是幼儿园阿姨对所有不上幼儿园的孩子的统称。我问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说在摸泥鳅鱼,并扔给我一条,说:“烧着吃,可香了。”
我拿回家,放在炉子上一烤,果然香气四溢。吃完了,我再去要时,人家不给了。我就对弟弟说:“咱自己去摸。”说着,我就挽起了裤腿,往沟里下。没想到沟边太滑,一不小心,“哧溜”一下,我就滑到了沟底,水没到了胸口。我有些害怕了,向弟弟伸出求援的手,弟弟比我力气小,一拉,反而被我拉下了水。
正当我们在水里挣扎的时候,爸爸中午下班了,骑着自行车路过此地,自行车把上还挂着一只熏鸡。爸爸看到此景,并没有下车管我们,只是非常生气地说:“等你们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就照直骑走了。
几经挣扎,我和弟弟薅着草才爬出了水沟。我当时特别不理解,爸爸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我把衣服弄湿了?那我们就把衣服晒干吧,我和弟弟脱下湿衣服晒在灌木丛上。这时,我们都感到饥肠辘辘的了,衣服一半会儿也晒不干,熏鸡再吃没了,怎么办?在熏鸡的诱惑下,我们决定冒险回家。
我偷偷地把门开个小缝儿,先侦察一下。只见爸爸在摆饭桌,平静地对我说:“进屋吃饭吧。”我一看没事了,就招呼弟弟进屋吃饭。
爸爸照例撕下两只鸡大腿,给我们一人一只。我放心地大快朵颐起来,可是弟弟留了个心眼,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他一边吃,一边偷瞄着爸爸的脸色,吃到差不多了,突然撂下筷子,转身就跑了出去。我一看,不好!也准备跑,但是晚了,被爸爸一把抓住,并插上了门。我被打了一顿。最可气的是弟弟还在窗户外做鬼脸!
这是留在我记忆中的唯一一次挨爸爸打。
我当时特别不理解,第一,不知为什么打我?不善言辞的爸爸只知打,并没有说明道理。第二,明明他已经不生气了,吃完饭了,为什么还要“秋后算账”?第三,当时我们在水里挣扎时,他为什么不下车捞我们呢?我有一次想问个明白,刚一提及此事,爸爸就很伤心地说:“我对你的好,你怎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打过你。”我连忙说:“正是因为打得次数少,才记得牢嘛。”
现在我理解了他。打我是怕我们淹死。他把教训我的事放在了吃饭后,怕我被打哭了,吃不下饭。爸爸还是疼我们的。后来我做了母亲,才知道,打孩子不是为了出气,而是认为这件事该给孩子个严重警告,让他记住。
幼儿园毕业,我该上学了。
可能一时还没能联系到好的学校,我和院里另外一个女孩,暂时到院外的“后小街小学”上学。
院外都是农村,“后小街小学”的学生都是周围农村的孩子。那时的农村还很穷,一个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鼻涕拉瞎的。我们中午要带饭,一般我都是带一个馒头或糖三角。
一出门,我俩就被几个农村同学截住了,他们要我们的午饭,我们只好乖乖交给他们,看着他们三口两口就分吃光了,我们中午只好饿着。
我们不敢告诉家里,只是说,一个馒头不够吃,要多带。爸爸很奇怪,也没有多想。可是,不管带多少,也总被抢光。不带也不行,会挨打。
爸爸后来知道了,对我说:“不要怨他们,他们生活困难,吃不饱饭,也难得吃上白面馒头,以后多带些馒头给他们吧。”最后,“抢劫”变成了主动“赠送”。我俩也受到了同学们的尊重和喜欢,她当了班长,我当了学习委员。
没多久,可能继母嫌家里孩子太多,我和弟弟被爸爸送往了山东姥姥家去“接触劳动人民”,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学业。
大院出来的孩子普遍都比较单纯、善良、活泼、正直、守纪律、能自律、忌恶如仇,崇拜军人。我庆幸从小能生活在一个充满正气的部队大院里。
大院的故事四
《我的爸爸》
我爸爸是1937年参军的抗战干部。
我小的时候特别爱看打仗的电影,平时也总喜欢缠着爸爸讲打仗的故事。他怕我听不懂,只讲些有趣的事。他说,他们经常日夜连续行军,没有时间吃饭和睡觉。白天,每人分个窝头,边啃边走。晚上,拉着前面战士的衣襟,边走边做梦。有时,遇到一个坎,一个人绊倒,一堆人都倒了。还有一天晚上,部队必须要通过一个山口,下面是一条深沟,敌人就埋伏在不远处,架了一挺机关枪,只要有人跳过去,“哒哒哒”就是一梭子子弹,过去一个死一个。轮到了爸爸,他把棉衣棉裤用皮带捆成一团,扔了过去。敌人只见一个黑影飞过去了,一顿扫射,爸爸趁扫射间歇的一秒钟,“嗖”的一下跳了过去。我听了,连连拍手叫好,根本意识不到打仗有多么残酷,随时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爸爸是个善良、随和的人,很少对我们发脾气。我爸爸三十多岁才有的我,对我很宠爱,因此我特别任性。每次爸爸带我去商店,我都要爸爸抱,不抱就坐在地上蹬腿,不走了。到了卖玩具的地方我就挪不动步,指着喜欢的玩具就要买。如果爸爸不给买,我就开始嚎,有时还满地打滚。没办法,每次爸爸都依了我。每到搬家时,都会扔出去一大洗衣盆不喜欢的玩具。
从小我就是一个不眨眼的吃货。吃西瓜我挑最大的一块,一边吃,一边盯着看剩下的西瓜里还数哪块最大。我弟弟在那慢慢地一个籽一个籽的往外抠,我吃五块,他也吃不上一块。每个周六,我从幼儿园回来,都会有一大堆好吃的东西等着我,有一拉好长的软皮糖,有很香的小人酥糖,还有圆锥型的酒糖,里面包着甜酒。水果也很多,我还记得有一种通红的大苹果,上面印有地球、和平鸽的图案(用图案纸贴在苹果上遮光的效果),爸爸说这是苏联进口的。我从来不曾见爸爸吃过,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
有一天,爸爸领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带着近视眼镜,脸上挂着笑。爸爸让我们管她叫妈妈,我和弟弟谁也不吱声。她说:“没关系,慢慢来嘛。”
一年以后,继母去医院生了一个小妹妹。回来后,继母坐月子,一顿饭要吃十多个鸡蛋。我不干了,抗议道:“为什么大人还吃鸡蛋?怎么还吃那么多?”爸爸哄着我说:“你也吃嘛,看你们俩谁吃的多?”我恨着恨着吃,吃了两个就实在噎不下去了,只好眼看着继母全吃了。
爸爸是一个京剧迷。每次看京剧都要带上我。有时,高兴了,在家里会哼上一句:“叫张仪,我的儿……。”可总是这一句。有一次,梅兰芳大师来部队演出,虽然票很贵,2元一张,爸爸也带我去了。只见台上一个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女人,头上插了那么多葱骨朵(凤冠上的珠子),衣服也不合身,又长又肥,甩个长袖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我也听不懂,也看不懂,就一直摇着爸爸不停地问:“爸爸,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我爸爸闭着眼睛,在腿上打着拍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根本不理我。1959年,梅先生逝世,我从报纸上才知道他是个男的。
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孩子,脑子里总是会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爸爸一起散步的时候,我就会提出许多问题。
“爸爸,为什么鸡蛋黄生的时候是稀的,煮熟了就是干的了呢?”
“爸爸,天为什么会下雨啊?是不是老天爷不高兴了,它哭了呢?”
爸爸参军前只有四年文化水平,对于我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出来,只是闷头快走,我在后面一溜小跑地跟着问。实在问急眼了,爸爸就扔给我一句话:“你将来问你亲妈吧,她在北京上大学呢。”我的亲妈?可惜,她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
后来继母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爸爸对我的宠爱就越来越少了。
爸爸很孝顺。
爷爷死得早,我没有见过他。爸爸结婚后有了我,就把大奶奶接来了,大奶奶是他的养母,后来又接来了她的生母小奶奶。大、小奶奶俩是妯娌关系,也是邻居,爸爸从小就过继给了没有孩子的大奶奶。
我从山东回来后,继母的父母也一起过来了。四个老人都是在我们家养老送终的。还有河南农村老家的叔叔、姑姑们经常过来住些日子,临走时大包小裹的带着许多东西走。他们无论是盖房子,或是孩子结婚,爸爸都要寄钱去。
大奶奶病危时,嘱咐爸爸,一定要回老家与爷爷合葬,不想被火葬。爸爸就和继母坐火车,用把藤椅把奄奄一息的奶奶抬回了河南老家,在那安葬了。
我的一生和爸爸聚少离多。在小学一直住校,小学毕业时来到亲妈身边。后来,爸爸转业到了太原一个大型军工厂任党委书记,我一直在沈阳。直到我当了老师以后,第一个暑假,我才有机会去看望爸爸。一见面,看到爸爸在文革期间,经历了被打倒、挨批斗、下车间劳动,苍老了许多。面对白发苍苍的老爸爸,我放声大哭。
每个周日的早晨,爸爸就换床单准备洗衣服。妹妹们听说了,纷纷回屋换衣服,通通塞到大洗衣盆里,不一会儿就塞满了一大堆。那时没有洗衣机,爸爸也不用搓衣板,就用双手搓。我心疼爸爸,拿来搓衣板,对爸爸说:“爸,我来洗吧,你要是怕我洗不干净,你就坐在旁边看着。”爸爸自言自语地说:“哎,姑娘大了,懂事了!”眼里噙着泪花,我也边洗边掉泪。探亲的一个月里,我做饭,收拾卫生,给妹妹们织毛裤,尽量让爸爸高兴。还陪爸爸看了场京剧,京剧演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心里只是回忆着小时候同爸爸一起看京剧的情景,一直默默地流着泪。因为我得到的父爱太少,所以,我很珍惜和爸爸在一起的每一天。
2000年,84岁的爸爸得了胰腺癌住院了,感觉自己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打电话通知我。我从沈阳火速赶到太原市肿瘤医院去照顾他,送了他最后一程。
爸爸干了一辈子革命,洁身自好,没有利用职权为子女谋过什么私利。临终前一天,和我说了许多话。想起许多年轻的战友,牺牲在战场上,没来得及看到胜利的曙光,比起他们,我们是幸运的。最后嘱咐我:“你一定要听党的话,扎扎实实工作,清清白白做人。”
爸爸,我们都做到了,愿爸爸在天之灵放心吧。
(本文插图,作者手绘)
写得不是一般的好,完全可以出书了{:9_564:}
谢谢莉莉姐分享故事给我们看。 从来不知道部队大院的生活是这样的,以前还有这样的幼儿园,那时的教育多好,启发,培养孩子的观察和想象力,现在都是填鸭式教育。
不好的就是封闭式,还有老师说农村孩子是野孩子,叫大家不要理他们。
莉莉姐从小就这么聪明,多点子。莉莉姐的爸爸很善良,教孩子带多一些吃的给农村孩子。不过我没想到你们那时候的生活真好,有那么多吃的。 感人{:9_580:}{:9_567:}
姥姥家的故事(更新在28楼)
本帖最后由 谷莉莉 于 25-3-2019 10:09 编辑姥姥家的故事一
《城里来人啦》
幼儿园刚毕业,爸爸就把我和弟弟送到了山东农村姥姥家去“锻炼”了。
经过轮船、汽车的颠簸,连呕吐带眩晕的折腾够呛,下了轮船,又倒长途公共汽车。一下长途汽车,就看见一群农民打扮的壮汉推着手推车,早已等候在车站了。我和弟弟在手推车上一边坐一个,上了土路。颠颠簸簸走了好久,才到了一处小村庄——山东省文登县西宋格庄,这是个只有百十来户人家,依山傍水美丽的小村庄。
一进村,一群光屁股的小孩子迎了上来,一边跟着车跑,一边欢呼着:“城里来人啦!”进了院子,这群孩子把我和弟弟围了起来,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我还穿着幼儿园发的扣子在后面的白罩衣,胸前别着花手绢,日式短发。我看着他们也很奇怪,一个个黑不出溜,鼻涕拉瞎,大的只穿裤衩,小的光着身子,每个孩子还领着或背着更小的孩子。
姥姥递给我一块地瓜,说:“饿了吧?先吃块地瓜吧,我这就做饭去,哈。”我是第一次吃地瓜,咬一口,好甜。后来听姥姥告诉我:“你爸爸说了,如果能吃地瓜,这孩子就能留下了。”因为,地瓜、花生是当地的主粮。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院子里养的家畜吸引了。
呀,太可爱了!首先看到一只小白兔在笼子里,可是我一靠前,它就躲进去了。我连忙呼唤它:“兔子大哥,你出来呀。”因为在幼儿园,所有的图片都是拟人化的,什么太阳公公,月亮婆婆的。围观的孩子听懂了我说的话,一阵哄笑。在以后的日子里,“兔子大哥”就成了我的外号。
兔子还没等出来,突然,我的地瓜又被鸡叼跑了。我立即又被这只漂亮的大公鸡吸引了,想抓住它,经过一番尝试,都失败了。我想起来在画册上看到过捉麻雀的办法,就找来了一个筐,用棍支上。没有找到绳子,冲姥姥要,姥姥只给了我一米多长的白线,我把线栓在棍子上,在筐下放了块地瓜,静静地等待着。如果鸡去叼地瓜,我就拉线,把棍子拉倒,筐就把它扣住了。可是,鸡太狡猾了,趁我不注意,地瓜叼跑了,鸡也没扣住。倒是把围观的小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忽又听得一阵嚎叫,原来是“猪大哥”饿得在大声“抗议”。
我问明白了,猪是吃糠的。那么糠在哪儿呢?大人们都在忙着招待我爸爸、妈妈,谁也顾不得我,有人匆忙指了指西厢房。我来到西厢房一看,哇,里面好热闹啊!很多人在帮忙磨麦子,一头驴脸上盖着一块布,围着石磨在转圈走。我问他们,糠在哪?他们指了指还没筛过的一个大面笸罗。我蒯起一瓢白面就倒在了猪槽子里,又掺了点水。猪可乐坏了!“呱唧,呱唧”几下子就吃完了,我来回跑着,不断地供给它,直到把猪撑得肚皮都着了地儿。
有人赶紧汇报给我姥姥说:“不好了,你家小客人拿白面喂猪了!”姥姥急忙过去一看,猪已经撑得躺在那不能动弹了,直哼哼。姥姥气得够呛,但也不敢说我。姥姥只好对乡亲们苦笑着说:“么有办法,人家是大官的孩子,咱说不得呀。”
几天后,爸爸妈妈走了,我和弟弟就留在了姥姥家。
从此,金丝雀变成了野麻雀,开始了农村娃的生活。
谷莉莉 发表于 13-3-2019 09:50
姥姥家的故事一
《城里来人啦》
幼儿园刚毕业,爸爸就把我和弟弟送到了山东农村姥姥家去“锻炼”了。 ...
我读小学的时候,也跟着妈妈去农村学校读书,那时候我妈妈在一个很封闭的农村找了一份老师的工作。虽然我不算城里人,我爸爸是地质队的,不过那里的孩子看见我们用雨伞、穿裙子,都会很好奇围上来看,他们没见过。 是啊,1957年的山东农村,条件是很艰苦的。城乡差别很大,更不用说,干部子弟去了,互相感到特别惊奇。但是在孩子的世界里,物质生活的差别不重要,很快就会融入进去。比如华人和澳洲人,大人很难融合,孩子就很快能适应。
谷莉莉 发表于 14-3-2019 09:28
是啊,1957年的山东农村,条件是很艰苦的。城乡差别很大,更不用说,干部子弟去了,互相感到特别惊奇。但是 ...
大人有了自己长久的生活习惯、生活环境,要重新改变适应,也是一种挑战。 请教楼主是原创作者吗?
故事很好看:good
春浅 发表于 14-3-2019 11:57
请教楼主是原创作者吗?
故事很好看
楼主是原创,而且都是她的故事。
楼主专门来我们论坛写回忆录的,论坛公众号可以登连载了。:congra 这些都是我的回忆录,一生很长,如果有兴趣,慢慢听我道来。 谷莉莉 发表于 14-3-2019 14:33
这些都是我的回忆录,一生很长,如果有兴趣,慢慢听我道来。
莉莉姐,你下次点这个回复,就是回读者的提问,那样他就可以收到提醒,知道你回了他。
厉害!文字这么好,手绘图也这么强,多才多艺:good 本帖最后由 谷莉莉 于 14-3-2019 20:29 编辑
kevin妈妈 发表于 14-3-2019 19:41
厉害!文字这么好,手绘图也这么强,多才多艺
谢谢你! 写得真有趣,文笔也非常好!接着看啊! {:9_567:}{:9_567:}{:9_564:}画得太有味道了, 赞赞赞 谢谢鼓励!
姥姥家的故事二 《一个老师的学校》(更新在18楼)
本帖最后由 谷莉莉 于 20-3-2019 09:54 编辑姥姥家的故事二
《一个老师的学校》
我们该上学了。
弟弟说什么也不去,尽管他只比我小一岁。他整天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一棵高大的杏树底下,等着捡风吹落的熟杏吃。
学校就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负责教四个年级的所有课程,这就是“初小”。“高小”得上很远的县里去念了。能考上“高小”的孩子,全村没几个,像中了状元似的,上学第一天,穿着一身新衣服,戴着大红花,全村人都来送。
就是这“初小”也没人愿意念,尤其是女孩子。
山东农村重男轻女。我是第一个报名的,所以,老师就领着我,挨家挨户地去动员女孩子上学。多数家长认为,女孩子早晚要嫁人,赔钱货。再说,女孩要帮家里干活,带孩子,离不开。那时候,也不计划生育,往往婆婆和媳一起生孩子。大孩子背上背的小孩子没准是她的老叔或者老姨呢。
好不容易凑够了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就开学了,我是全校最小的学生。
村里的学校就一间破房子,门窗都没有。上课时,猪和鸡经常溜达进来。几块破木板好歹拼在一起,刷了点墨汁,就是黑板了。土坯垒的一个高台,糊了几把泥,就是讲台。桌椅板凳都没有,学生得自己从家带来,用苞米叶子编的园坐垫,叫“小蒲团”,盘腿而坐。一个年级坐一排,共四排,四个年级。老师从一年级开始教,依次,最后教四年级。一年级就教几个字,就做作业,然后回家。
农村的孩子没有书包,用一块布包上书本,夹在腋下,就是书包。能有一管蘸水笔就是奢侈品了。农村的孩子,上学不容易。买作业本都得趟过河,到邻村小卖店去买。所以,他们用得特别节省。先用铅笔密密麻麻地写完正反面,还要再用钢笔写完正反面,纸都写烂了为止。
我带来了一个粉红色绣着和平鸽的书包,彩色的铁文具盒里铅笔、小刀、橡皮、钢笔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彩色的化学垫板。
由于没有桌子,都得在腿上写作业,这个化学垫板可就成了宝贝了,用它垫起来写字既清晰又整齐,所以大家争着借用。借我的垫板可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替我写作业。所以,垫板就在同学中轮流使用,我从此养成了不写作业的毛病。
就是这种简陋的学习也保证不了多久,农忙时,我们就要停课,去地里帮着公社拾麦穗、捡地瓜。干活时,每次我都不用干。比如,拾麦穗,同学们站成一横排,我在中间,大家都在低头捡麦穗,我只负责讲故事。我们幼儿园天天有故事课,我的故事非常多,什么《豌豆上的公主》啊,《青蛙王子》啊,《灰姑娘》啊,他们从来没听过,新奇得很,可愿意听了,讲多少遍都不烦!
走到地头,大家的篮子都装满了麦穗,只有我的篮子是空的。同学们就你一把,我一把,一会儿的功夫,我的篮子里的麦穗比谁都多,老师还总表扬我能干。
课间休息,农村的孩子没什么可玩的,只会抡起一条大草绳子跳绳,或玩泥做的“嘎啦哈”(城里玩的都是羊骨关节)。
我教他们“丢手绢”、“木头人”、“捉迷藏”、“击鼓传花”等各种游戏,以及唱歌、跳舞,他们都非常喜欢我,我成全村的“孩子王”了。我第一次感受到被许多人崇拜的快乐。
1957年的农村,教学条件是艰苦的,老师更不容易。
老师是从县里派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孩子。同学们业余时间经常帮她带孩子,侍弄菜园子。她除了上课,还要自己做饭、种菜。晚上,孩子睡了,还要批改作业到半夜。
一个单身女人,能坚持在这穷乡僻壤教书,拿着微薄的工资,多么不容易啊,着实令人敬佩!
谷莉莉 发表于 17-3-2019 17:08
姥姥家的故事二
《一个老师的学校》
我们该上学了。
莉莉姐以前属于城里来的富家千金了。说真的,你小时候家里条件比我还好。 是啊,解放初期,干部子弟就是生活最富裕的阶层了。所以,我爸爸才决定让我和弟弟去农村锻炼。巨大的反差,让我和农村的孩子都开了眼。对我的教育是很大的,变得节俭、朴实多了。 本帖最后由 谷莉莉 于 20-3-2019 09:55 编辑
姥姥家的故事三
《自由飞翔的野山雀》
小孩子适应环境就是快。
不到一个月,我就学会了地道的山东话,脱去了皮鞋、袜子,光了脚,脱去了花裙子,光着上身,只穿一个大裤衩。刚开始很扎脚,扶着墙走,慢慢就适应了,和“野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学校放假了。
早上,我和弟弟睡到自然醒。姥爷早已下地干活去了,姥姥到河边洗衣服去了。
农村买不起肥皂,都是把衣服先在河里浸湿,放在河边的石头上,撒些草木灰揉在衣服里,再用棒槌捶打,眼见得脏水就会顺着石头流到了河里了,再在河水里漂洗干净。洗完后,回来还要打浆水,浆衣服。待晾到半干,叠好、压平。等穿在身上时,叠痕清晰,板板整整,支支楞楞的,像纸做的衣服一样。姥姥是个干净利索的人,总是穿着一身黑衣服,一头黑发梳理得光光溜溜的,在后面挽个鬏。
我们起来就找吃的。主食很简单,永远是蒸熟的地瓜干,用篮子吊在房梁上,怕猫偷吃。地瓜是山东的主粮,在地里起出来后,现场就用机器切成了片,白花花地晾晒在地上。晒干后,储藏起来,吃时候泡软、蒸熟,很面、很糯。还有一种是熟地瓜干,就是把地瓜蒸熟,切成片,穿在树枝上晾晒,晒干了像琥珀一样黄色透明状的,很甜,一般是给孩子当零食吃的。往往,没等晒干,我就全偷吃光了。
那天,我们起来后,发现姥姥把院门从外头锁上了,出不去了。“嘎嘎”,咦?鸭子也在院子里急得直叫。平常,我们起来时,鸭子早已到村边的小河去游泳了。今天可能是姥姥走得比鸭子早,所以它们也被关在院里了。那我们可有伴了。几只鸭子被我们撵得满院子跑,就是抓不住它们。最后,我用大扫帚打,终于打瘸了一个,抓住了。
我们玩够了,把它扔在猪圈里,想让它和猪打架,看谁厉害。可是它们互相害怕,都躲在角落里,不敢朝前,真没劲!
接下来,鸡也被我们撵上了房。一只老猫也让我们折腾得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后来,姥姥为此没少唠叨。
姥姥终于回来了。
一看,鸭子在猪圈里,气得一边骂,一边还得用她那“三寸金莲”踩着猪屎,把鸭子抱出来。从此,鸭子们晚上不回来了。因为,早上可以一拐一瘸地去河里,那只打瘸的鸭子,游了一天水,晚上就没力气回家了,其他鸭子只好陪着他。我和弟弟得去找它们,一只只抱回来,这就是我们虐待鸭子的代价。
白天,我找女孩子去玩。她们都有许多活儿要做,要带弟弟妹妹、做饭、喂猪等,没时间陪我玩。就是父母允许了陪我出去,也得带上耙子、绳子,上山去搂草,烧火用。我就边走,边给她讲故事。最后,她执意要把干草分给我一半。
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和男孩子们疯玩。
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弹弓打鸟,在水泡子里游泳,什么好玩干什么。玩饿了就跑回家,到篮子里抓把地瓜干,在小坛子里捞个咸萝卜,又跑了出去。
山东还盛产花生,一个花生夹有五六个粒,又大又饱满。
深秋的晚上,我们去偷晒在地里的花生。我的大襟的棉袄里缝了个大兜子,装满了,拿回来在炕洞子里烤着吃,可香了!
有一次,姥姥得知我们在水泡子里游泳,急得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大老远颠着小脚跑来了,叫我们回去。我们不听,姥姥抱起弟弟就往回走。弟弟在姥姥怀里又撕又打,哇哇大哭。姥姥脸涨得通红,边走边数落我说:“都是你这个当姐的引的头,要是你们灌死了,我可怎么向你爸爸交代?那姥姥也不活了!”临进门时,姥姥吓唬我说:“看你姥爷怎么收拾你!”
山东农村家庭一般是严父慈母。男人在家里都比较有权威,教育孩子是男人的事。家里若是来了客人,男人在炕上陪酒,女人和孩子从来不上桌吃饭,就蹲在灶台旁吃,可我和弟弟例外。我姥爷在家很少说话,总是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表情严肃,我还真有点怕他呢。可是他对我们俩个孙辈犯了错,也不舍得说,嘿嘿一笑,就过去了。
那时的我,整天光着上身,赤着脚,披头散发,晒得黢黑,跟着一帮傻小子,漫山遍野地疯跑。由一只金丝雀彻底变成了自由自在的野山雀了。
本帖最后由 谷莉莉 于 20-3-2019 12:57 编辑
姥姥家的故事四
《洪水来啦!》
姥姥家的小村庄,东面有一条大河,平时水不多,可以淌过去。妇女们常在河边洗衣服,孩子们在河里玩水、洗澡。
那年夏天,下了好几天的瓢泼大雨。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突然听见有人大喊:“不好了,洪水来啦!河要决堤啦!”伴随着“铛铛铛”的锣声,敲得人们心惊肉跳。全家人一骨碌都爬了起来。姥爷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扛起一个桌子就往外跑,我也披着一块雨布,紧跟着跑了出去。
只见门外,许多人拿着锹,扛着镐,抬着门板、桌椅板凳,冒着大雨,都朝着大河的方向奔去。我也混在人群中,看看究竟。
来到河边一看,我的妈呀!浑浊的河水已经快漫出堤垻了!
人们紧张地打桩、垒砂袋子,加固、加高河堤,把所有能档水的东西都用上了。社长提个煤气灯,在堤上跑来跑去地指挥着。打桩声、吆喝声、雨声混成一片,场面好壮观啊!经过几个小时的抗洪抢险,大堤保住了,村子安全了,天也蒙蒙亮了。人们带着一身泥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
我这才觉得脚心一阵钻心的痛。回到家,洗过脚一看,脚心让草根扎了一个大洞,里面塞满了泥和血。
农村没有医生,姥姥说:“不碍事,离心大老远呢。”于是拿布包扎了一下,就算完了。那时的农村,缺医少药,农民有大病听天由命,有小病只能扛着。我扛过感冒发烧,扛过中耳炎流脓淌水,扛过烧伤、烫伤等。
所以,我只好一直用脚的外侧边走路,瘸了好几个月,伤口才愈合。
这样的生活,彻底打掉了我身上的娇气、怕苦的毛病。
谷莉莉 发表于 19-3-2019 15:54
姥姥家的故事三
《自由飞翔的野山雀》
小孩子适应环境就是快。
想起我小时候,家里孵蛋养小鸡,有一只小鸡的脚断了,总是被其它小鸡睬。我怕它被踩死,出门去邻居家玩,就用一块布包着它带在身边。可惜我再怎么呵护它,后来还是死了。我就在家门口的菜地,挖了个坑把它埋在里面。 谷莉莉 发表于 20-3-2019 10:21
姥姥家的故事四
《洪水来啦!》
姥姥家的小村庄,东面有一条大河,平时水不多,可以淌过去。妇女们常 ...
莉莉姐和姥姥姥爷的感情应该很好,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 没有,我就在那呆了一年。我好奇心强,什么事都要去看看。 姥姥家的故事五
《扭秧歌》
春节到了,学校要组织学生到集上扭秧歌。
虽然我是第一次扭秧歌,扭得不好,但我坚决嚷着要打头阵,老师同意了,学校的同学和老师都很照顾我。
我们开始化妆。用墨汁描了眉,用染衣服的染料调水,在脸蛋上抹一个红色的圆,再用红纸把嘴唇染红。看起来像个小妖精,但那时,一个个还美得不行。我穿着姥姥给我做的新花棉袄,扎上红绸子,就出发了。走了十几里地,到了集市。
集上好热闹啊!卖年货的,卖年画的,代谢春联的,吹糖人的,说书的,唱戏的,拉洋片的,出租小人书的,有耍猴的,干什么的都有。赶集的人个个穿着新衣服,熙熙攘攘,喜气洋洋。
听到锣鼓声,都围拢过来了,挤得水泄不通。我在最前面,歪歪扭扭地瞎扭着,那么多人看我,我好骄傲啊!
突然,在人群里发现我姥姥带着我弟弟也在观看,姥爷叼个烟带,也笑得合不拢嘴。我更来劲了,卖力气地扭着。
不一会儿,身上发热,出汗了。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把眉毛上的墨汁冲了下来。一道道的黑,我用手一抹,红的、黑的混成一片,成了个大花脸。
人们笑得更厉害了,纷纷对我指指点点。我以为是看我扭得好,就更加扭得欢了。
扭完了,人散了。找到姥姥他们,弟弟指着我的脸说:“姐,你是个大花脸!”
我借个镜子一照,哎呀妈呀,羞死了!
谷莉莉 发表于 22-3-2019 16:46
姥姥家的故事五
《扭秧歌》
春节到了,学校要组织学生到集上扭秧歌。
这些画都画得真好啊,莉莉姐好有才,能写又能画:qiang 姥姥家的故事六
《鬼的故事》
我去山东之前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鬼”这种说法。
有一天,姥姥炒了好几个肉菜,还有酒,一起装在一个大篮子里,蒙上一块布,套上驴车,她带我和弟弟坐在车上,姥爷赶车,我们就出发了。我以为是去串亲戚,心里很高兴,一路上哼着小曲。到了一块坟地,不走了。姥姥和姥爷支上炕桌,摆上酒菜,就跪在了桌前的小蒲团上。我四处张望着,周围全是大土包,正想着:“怎么要在这里吃饭吗?”这时,就看见姥姥把三盅酒,撒在了地上,叨念着什么敬天,敬地,敬神之类的话,又把一叠黄色的草纸,一张张地烧了,嘴里还叨叨咕咕的默念着什么。接着,姥姥就拉着长声唱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呀——,我好想你呀——……。”唱着,唱着,就哭了起来。我和弟弟不知怎么回事,也吓得大哭了起来。姥姥一看我们哭了,顾不得许多,就草草收场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叫“上坟”。
1958年,为了扩大耕地面积,掀起了“平坟运动”。
山东自古就人多地少。旧社会,一遇到荒年,就举家外出讨饭,“闯关东”。现在的东北人除了少数满族人外,大部分祖上都是山东的。
平坟那天,我去看热闹。社员们把一块块散落在各处的坟包都刨开了,满地都是腐烂的棺材板、森森白骨、头发、衣物碎片和零星的首饰。我捡到了一只手镯子,觉得很好玩,就拿回家给姥姥看。姥姥听了我的讲述,惊恐地对我说:“快扔了它!快,快去洗手!”姥姥的表情使我想起了我在幼儿园时的一件事。
那天,老师领着我们去郊游。在院外的一片荒漠的沙丘旁,发现了一个大木箱子,里面躺着一个小脚老太太在“睡觉”。胆大的小朋友还去拽她的衣服,要叫醒她。这时,老师的表情大变,也是这样惊恐地喊道:“快跑啊!”小朋友们顿时都被吓傻了,有的还吓哭了,接着就撒腿往回跑。我一着急摔了个跟头,鞋带也断了,落在了最后。老师干脆抱起我就跑,鞋丢了一只,回去还发了一场高烧。当时,老师的表情和现在姥姥的表情一样,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怎么了。
晚上,姥姥给我们讲了鬼的故事。
“有个小媳妇,长得可俊了。可是婆婆老给她气受。她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纺线、做鞋,捞不着个囫囵觉睡,还总挨打挨骂。一天夜里,她边干活边哭呢,来了个小鬼。它拿了个绳套,对她说:“姑娘,你往里看。”小媳妇往里一看,呀,里面真美呀!有房子、有地,有花,有果树,敢情就是仙境。小媳妇,看着看着就把脖子伸了进去……。第二天,人们发现,她吊死了。”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鬼,就问姥姥:“鬼长什么样的?”姥姥说:“鬼呀,可难看了。穿着一身白衣服,头发披着,走路一跳一跳的,飘飘乎乎的。它只能夜间出来,天亮鸡一叫就没有了。”那时的农村没有电,家家都点小油灯。到了晚上,整个村子里漆黑一片。为了省油,早早就睡觉了,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听姥姥讲鬼故事。姥姥的鬼故事可多了,姥姥越讲我越害怕,越怕还越想听,时常吓得睡不着觉,经常做噩梦。
从此知道了,世界上还有鬼。大人们对哭闹的孩子总是吓唬说:“别哭了,再哭鬼来了!”孩子就不敢出声了。
鬼神文化,是几千年来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之一,在那蒙昧的年代,鬼神,使人们有了敬畏之心。俗话说:“头上三尺有神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是告诫人们,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坏事,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谷莉莉 发表于 25-3-2019 10:08
姥姥家的故事六
《鬼的故事》
我去山东之前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鬼”这种说法。
我爸爸是地质队的,我们都是住在郊区。我很小的时候,和二姐一起在家附近玩。看见泥坡上露着瓦缸,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二姐一锄头就敲破了瓦缸,原来里面是死人骷髅,吓死我们了。
现在的家长吓孩子,都是说“再哭警察就来抓人了”,现在的小孩子最怕的是警察。:lol 姥姥家的故事七
《最快乐的一年》
爸爸来了,要接我们回沈阳上学。
临走的那几天,姥姥家里,大人孩子络绎不绝。我把我的“头绫子”(蝴蝶结),都送给了女同学。她们没有钱买,平时就用好看点的碎布头和染红的白线绳扎头发。我把爸爸寄来的包裹当众打开,把糖果和蛋糕分给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们。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高兴得直吧嗒嘴。
人们都走后,姥姥埋怨我说:“你看看,你爸爸邮点东西不悄悄地吃,都分给他们,看你们吃么个?”
“我愿意啊,他们没吃过嘛,我回去有的是吃。”我一点也不后悔。
小花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总是一边干活儿,一边陪我玩。她唯一好吃的东西,就是轧花生油的下脚料——花生饼,很香的,她都不舍得吃,全攒着给我吃。走时,我把我的书包和化学垫板全送给了她。
临走头一天,姥姥给我洗头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因为头发总不梳,都“赶粘”了,梳不开了,生了很多虱子。我被揪得一直在哭。头发梳洗好了,用红头绳缠了有一扎长的两个水辫。前面留着齐刷刷、厚厚的“流海儿”。
换上了大红花的大襟花袄,绿花的裤子,裤腰是白布的,把裤腰一免,系上一条红腰带,再穿上一双绣花鞋。爸爸看了,哈哈大笑,说:“这才一年,就真变成真正的山东妞啦!”
1958年,是我难忘的一年,也是最热闹的一年。
这一年,我见识了“大跃进”和“大炼钢铁”的运动。我们公社也建起了小高炉,我参与了淘铁砂,砸矿石的劳动。
这一年,我见识了“人民公社”和“吃大锅饭”,喝过“大食堂”的地瓜粥。
这一年,我见识了山东农村的婚丧嫁娶和各种习俗,比城市生活充满了浓浓的乡情和乐趣。
这一年,我结识了全村的小伙伴们,他们都那么朴实、真诚和崇拜我。
我要回家了,我舍不得这里的人,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和这里的一切!舍不得那甜甜糯糯的地瓜粥,那清香的槐树花馅包子,那地瓜叶煮的面条,那榆树钱做的面窝窝,那炕洞子里烤得喷香花生米,还有院子里的甜杏和那些被我折磨过的鸡鸭猫狗们……。
再见了,小山村的父老乡亲;再见了,我的小伙伴们!
在山东的这一年,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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